喻琅闻言,心头欲哭,欲笑;面上似悲,似喜。
还没下床走动,他腿脚已经软了。
他皇姐什么都会,唯独乐理不通。
儿时母后逼着皇姐研习乐谱,可皇姐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将那婉转悠扬的江南小调,奏成怒海潮声,长空雷震的行军曲。
父皇宠着皇姐,每回都闭着眼夸耀;母后也不好打击她,只吩咐宫人将他皇姐宫里的乐器儿都拾掇一下,偷偷带走。
但不知皇姐今日又从哪里找来的一面琵琶……
他咳嗽一声,两个宫人动作轻柔的扶起少年天子。
前几日顾舟寒说喻琅可下床了,喻琅便迫不及待,今日可算脚要踩着地了;努力平复心里的激动,喻琅被两个宫女扶着,脚踩到地的那一瞬间,喻琅露出奇妙的面容。
但许久未下床,喻琅腿一软,险些扑倒在地:“陛下!”
一旁的宫女连忙扶稳了陛下。
大太监眼里浮着些许忧虑:“陛下不若先用上拐杖?”
喻琅歪着身子,瘦削的手紧拢:“不必,朕可以。”
喻戚摸摸凤尾形的琵琶头,手指悄然落在精致闪亮的琴弦之上:“不怕,皇姐为你打气。”
下一瞬间清风徐来,药草之味入帘襟,刺耳破空的琵琶声骤然荡在大殿之中。
喻琅额头青筋暴起,紧了紧软了的腿,喻琅努力不在意入耳的喧躁之音。
桉桐前来换了几次茶水,连昀宸宫的宫女把焚香也换了一回。
公主喝茶讲究,每回的花茶,只喝第二泡;第一泡的茶水滤去,第二泡留着,到了第三泡,公主就不愿入口。
但陛下行走是大事,喻戚现在连喝茶都顾不上。
她弹奏的认真,比儿时母后让玄音大师教她时还要认真些。
香炉之中焚香缭绕,时而微风拂过,香雾缭绕四周,终于喻琅头上浮起细密的汗水。他从最初宫女扶着,到自己摸索着柱子转着圈,已经踱步了快半个时辰。
“可以了。”
顾舟寒出声阻止。
陛下不可多行,以免伤了筋骨。
喻琅停了下来,呼吸声都急促起来,眼中涌着明灭星火。被人扶着上了床榻。他腿还有些僵直沉重,但心头却万分轻松,方才踩在厚实的毯子上宛若踩在柔软云端。
顾舟寒上前为喻琅查看几番,伸手摸了喻琅的腿骨,面容清冷严肃:“陛下每日走上半个时辰,不可过量。”
顾舟寒对着喻琅叮嘱了几句话,他话不多,即便面对一国天子,也不卑不亢。
喻戚将琵琶递给身后的宫女,也松了一口气。
她看喻琅一直走着累,其实她一直弹个不停也累。
她没学过几首琵琶曲,弹到到后来重复了,她就将最先弹过的又自己改了改,奏了出来。
翩若仙,指生花,一边弹奏,还要一边维持自己的姿容盛况,原本冰冷的琵琶弦都暖了起来,利利的戳着她的指腹。
同时喻戚心里暗叹,好在没有过来吹箫来,要一吹吹半个时辰,她现在恐怕脸儿都泛白了。
而喻琅卧榻捶腿,抹去了眼角的汗水,皮笑肉不笑:“皇姐今日辛苦了……”
喻戚巧笑盼兮:“不辛苦~”
她的确累,但见到喻琅终于能下榻,这些辛苦劳累也值得。
同顾舟寒一道嘱托了喻琅几句,喻戚终于在自家皇弟近乎赶人的目光注视下款款离开。
……
鄞都的女子少有直接穿着白衣出头露面,白衣挑人,肤色暗淡些人会衬得愈发暗淡。
但喻戚出来时,日光打在裙摆上,她面容白净,不着粉墨的脸面容脱俗,惹得外头的宫人们忍不住抬眼看去。
殿下果然雪肤花貌,浓淡皆宜。
千日琵琶百日筝,为弹琵琶喻戚确实不容易,早上起来剪了养了许久的圆润指甲,还摘了最喜欢的血玉手镯,喻戚索性摘了所有色泽艳丽的珠饰,这才有了今日的素净打扮。
天气阴了下来,不复烈日暑阳,漫步伞下,喻戚发觉左手传来一股刺痛。
“嘶……”
“殿下?”
女子手指细腻白润,看上去像绵软的白玉一般,但唯一显眼的是指尖微红凸起的水泡。
“殿下是方才弹琵琶伤了手。”
顾舟寒面色严肃,好似她的手不仅仅是起了个泡儿,像断了经脉一样。
喻戚见顾舟寒紧张模样,心里很熨帖,蹙眉笑笑:“无碍,就是点小伤,不过还怪疼的。”
先前随便拨几下时还不痛,等到现在结束了,她才知道左手的指腹起了泡;喻戚皱眉仔细想了想,许是绞弦并弦的那部分,她用指尖把三根弦聚合在一起拉推时力大了些。
“属下给殿下上药吧。”
“不用……”
喻戚刚想说自己宫里有药,可想起上回他那盒软膏都送给了顾舟寒,不想留下疤痕,喻戚顺着顾舟寒的意思答应了下来:“那便麻烦舟寒了。”
“无碍……”
殿下永远不会是他的麻烦。
顾舟寒耳尖红了红,目不转睛的自己推着轮椅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