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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村的集体晒场上,收割回来并剥好的玉米粒儿,被摊成一块块煎饼样,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在大太阳下暴晒晾干。
村童们在树荫下边闹哄哄玩耍,边看顾场地,八九岁的男娃子,多数光着黑黢黢瘦筋筋的小脊梁,浑身上下就一条自家土布做成的短裤,偏那裤子还烂眉烂眼大筐小洞的,也没人在意,就那样敞着两瓣屁股蛋蛋招摇过市,嘴里还哼哼着一首这年头的“流行歌”:
“公社是棵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虽说傅敬疆三年未回家,但作为村里的传奇和荣光,老老少少的人都记着呢,所以他这一身绿军装刚靠近,老支书家眼睛比山鹰还叼的九岁小孙子傅敬民就瞧见他了,呼啸一声,歌声戛然而止,一马当先奔了过来,其他人见状,呼啦啦蜂拥而上,带上一阵滚滚尘烟,转眼间,傅敬疆又遭遇到了第二次包抄围堵……
傅敬疆笑眯眯地掏出早准备好的糖,一人塞了两颗,然后对正往嘴巴里塞糖块的傅敬民道:“能不能帮敬疆哥一个忙,到坡上跟你阿桥哥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记得跟他说,不要跑,慢慢……”
“保证完成任务!”
傅敬疆话没说完,就被容光焕发的小屁孩儿打断了,末了学着电影里看来的动作,怪模怪样地敬了个军礼,风风火火地绕过立如木桩样的童子军们飞奔而去,一只赖头赖脸的小狗仔“汪汪”两声也追他而去,而傅敬疆这边,又有更多的听到动静的孩童冲了过来……
待到傅敬疆回到晒场附近那幢石头建成的三间瓦房时,已是一刻钟以后,和三年前一样,低矮风干的围墙上龟裂着一道道蛇样的细缝,是他熟悉的家的模样。这年头,家家户户穷得锅儿叮当响,再则,(min)风淳朴,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夜不闭户”,所以,家里只是虚虚地掩了门,傅敬疆一推,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等得到信儿后又惊又喜的小小少年傅敬桥,脚步深深浅浅地风一样狂奔回来,嘴里边喊着“哥,哥”,边甩身进院时,傅敬疆已经把自家正屋门前正上方挂着的“光荣军属”牌匾以及锅台、鸡舍、猪圈等旮旮角角都走了一遍,摸了一遍,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在发呆,手里还抓着一个空落落的筛子。
这个时候,菜蔬都长疯了,家家户户的女人都在院里晒起了干菜,她还记得小时候每到了这个时候,阿妈就把自留地里吃不完的菜摘了回来,或洗得净净,或切得齐整,或丝或片或段,放在筛子里摊晾,晒得整个院子都是……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此时此刻的傅敬疆,想到母亲的音容笑貌,眼睛不争气地眨了眨,眼眶潮潮的,眨眼间,阿妈都走了八年了,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
“哥,你回来了!”
傅敬疆正思绪万千间,处于变声期的小少年粗噶的声音,将他从思母之情中拉了回来,傅敬疆刚抬头,弟弟傅敬桥就像火箭炮发射一般,撞到了他的怀里,跟着,两只小手就抱紧了他的腰……
傅敬疆看着庄稼般拔高了一茬的弟弟,心里也是热热的,一张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不由抹上了一片温柔,但听着弟弟有些微喘的呼吸,以及这满头的大汗,傅敬疆不由地又有些无奈,轻声责备道:“不是说了,让你慢慢回来吗,你瞧瞧你,大哥就在这里,又不会马上归队。”
傅敬桥从娘胎里就带了弱,从小身子骨就不太好,小时候气喘没根治好,落下了季节性哮喘的毛病,虽然现在有哮喘疫苗,每年在哮喘发作季前1~2个月每周打一针,就能减轻发作,可平日里活儿干得重了累了,还是偶尔会犯病。
傅敬桥对哥哥的善意责备一点也不在意,也顾不得天气炎热,两人身上都是热烘烘的,又在傅敬疆怀里磨蹭了一下,末了,忽然想到了什么,立时从傅敬疆怀里探了出来,绷着一张小脸,气咻咻地跟他告状道:“哥,你回来得刚好!阿爸又要再娶了,我都听到了,哼!”
乍然听到这一消息的傅敬疆:这,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