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兆灵因为对?傅敬疆的话太过惊讶,一双漆黑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让人看着莫名欢喜。
因着天气热,姑娘脸蛋儿白?里透着红,几丝头发?调皮地粘在?了脸颊畔,傅敬疆倏地生出一股想帮她撩开?那几缕发?丝的冲动,奈何,眼角瞥了一眼大腿根处的双胞胎,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双胞胎,兆蕊还好,因为性子腼腆,心里再欢喜,笑容也是浅浅的,就像队里草丛中开?得黄豆大小的小野花儿;而向来感?情外放,就连一潭沉闷的死水也能给它搅巴活的兆康,笑脸已经灿烂到了极致,张开?的嘴巴接近耳朵。
他看着被傅敬疆放到盆里的大草鱼,嘴里啧啧赞叹:“傅大哥,这鱼真大哦!和昨天大哥让人家拿回来的兔子一样,肥螚螚的!去年队里分鱼,我们?家也才分到了小半条,连半斤都不够,大哥说了,本来塘里鱼就少,还老有?人去偷鱼,一群破坏生产的坏分子,哼!”
兆康说到后面,话里便带了几分按捺不住的小愤慨,那模样就像是到嘴的肥肉,被别人给叼走了,恨不能冲上去跟人再干一架。
苏兆灵心里的“我去”,又忍不住爆发?了!
她穿过来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不能说踏遍了队里的每个犄角旮旯,但该走过的地方,自?然也都踏过了,也是见过队里的那个鱼塘的,虽然规模不大,但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产出竟然如此凄凉,一户连一条鱼都分不到。
傅敬疆笑吟吟地在?兆康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个爆壳栗子,又瞅了瞅他已经不怎么明显的嘴角,打趣道:“听说,你昨天和人打架了?”
兆康的小嘴巴又噘了起来,那模样能拴头牛儿在?上头了:“都是肉身凡胎,哪个怕哪个哟,不让他们?晓得点儿厉害,不知道我们?坡南队的男人胳膊腿儿有?多粗!”
再次满脸无语的苏兆灵:瞧这小嘴儿能的,不知道这话又是跟队里哪一个“好汉”学的……
兆康彪呼呼地唱完高调,猛的想起了一件事,也狐疑地看向傅敬疆,“傅大哥,你咋个连我们?跟人打架都晓得了?”
苏兆灵这下肯定了:“你肯定是来的路上,又遇到了人,人家跟你说的吧?”
苏兆灵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脸比五月的石榴花还要鲜艳,傅敬疆笑笑,也不故意跟他们?卖关子了,直言道:“我在?你们?村口槐树下,遇到周爱国同志了,跟我聊了一些话,兆康的事也的确是他告诉我的,不过——”
傅敬疆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你这个‘比、学、赶、帮’运动积极分子的事迹,则是我爸今早去大队开?会回来后说的,说是因为你的进?步事迹,我们?大队也给下面各生产队下了政治任务,从下个月开?始,每个生产队每个月要写4篇广播稿,送到大队部?,争取也上县广播!”
兆康兆蕊闻言又乐了,再次不遗余力?地给苏兆灵吹彩虹屁:“嘻嘻嘻,我们?二?姐就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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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兆灵却因为傅敬疆的话愣了一愣。
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篇广播稿,竟然还真的引发?了一股“比、学、赶、帮”潮,但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情,这年头的“政治风”,果然刮得猛烈得很。
像前天在?去大队参加批~斗会的路上,何玉秀就顺嘴跟她说了一件事情——
“之前我就听我小姨说,他们?刘湾生产队都已经开?始评政治工分了,评记工分时,每人要背一条领袖语录,背不出来就扣2分,好多人不识字背不出或是背错,都挨倒扣工分了,还说那些背错的,要不是从贫下中农嘴里说出来,不定还挨斗争呢!你要是在?他们?队,政治工分肯定稳拿!”
彼时的苏兆灵,除了一脸的瀑布汗,心里想的却是,她倒庆幸自?己“穿”在?了坡南队。
杨福全这个队长虽然也搞“一言堂”,但总体上而言,还是个挺正派又称职的队长,起码比隔壁上朝队那个阴阳怪气爱搞小动作的队长好。
苏兆灵抽回思绪,对?着傅敬疆拿来的大草鱼,看了又看。
这么大一条,得有?好几斤重吧,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而且,这段时间结算下来,傅敬疆往他们?家送东西的次数和数量也太多了,这年头,汤水里漂浮的油星都是极有?限的,他这样,让她鸭梨山大。
主要是,苏家的的确确,好像没什么好东西给人家回礼啊!
这般想着,苏兆灵不由对?傅敬疆婉拒道:“想吃我的奖励粮简单得很,但是这条鱼,我们?真的不能收,而且,我大哥昨天也让人送了条兔子回来呢,我们?这段时间不缺肉吃!”
说罢,她简要地把昨天高芸菊来家里时说的关于苏兆安的事情,跟傅敬疆复述了一遍,双胞胎一边听她说,一边也跟着捣蒜一样频频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和兴奋样。
傅敬疆听罢,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由衷地夸苏兆安道:“兆安不错,这么快就得到患者的肯定了!”
跟着,又解释道:“这鱼是人家送的,不是我买的。上次,我帮公?社农机厂修过一次发?动机故障,昨天他们?厂子另外一台机子又出了故障,大河,也就是我以前的战友,说他们?虽然找到了故障点,但就是修不来,所以我又去帮他们?看了一回,顺便还给他们?上了一堂课,这鱼就是他们?农机厂送的,送了好几条,我家里也还有?呢!”
听他这般说,苏兆灵也想起了上次他们?去赶场买猪仔时,的确听他说过去农机厂帮忙修理?机器的事,她忍不住瞄了瞄傅敬疆那双宽厚的大手,真心实意地道:“没想到,你这双手还挺巧的!”
苏兆灵说的是真心话,对?她这种严重偏科的文科生来说,动手能力?强的技术型人才总是最?令她佩服的。
话说,平日里绕是再沉稳内敛的男人,性格里也免不了带着几分小傲娇,傅敬疆被夸了,这夸赞还是来自?喜欢的姑娘,这让他心里比喝了蜜糖水还甜,他忍不住唇角一扬,轻笑出声?,声?音如暮鼓晨钟般訇然然的,说话时便带着几分骄傲和自?豪,身板也不由地挺得更直。
“保通护线,我们?通信兵天下第一,巡逻开?枪修线路,我们?样样全,样样精!别看部?队吃的是公?家饭,但也精穷,平时不小心烧坏一个电烙铁,也要写检查,打报告,我刚当兵的时候,除了背各种号和密码,还要学机械制图,为了学得更好,往往都是把整本整本的书都背下来,晚上还要黑着灯练习报机维修,一个零件多大,拿在?手里就知道尺寸,在?黑暗中就能修好。”
苏兆灵闻言,忍不住又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技术流傅同志,果然牛逼得很呢,而且,看着现在?这个有?些傲娇的傅同志,还挺可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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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敬疆说要吃苏兆灵的“奖励粮”,自?然是开?玩笑的,这个时候,各家各户灶房里的炊烟早就飘散了,男人们?早吃完午饭,又跑到槐树下乘凉打哈哈去了,傅敬疆自?然也是在?家里吃过了再过来的。
不过,苏兆灵表示,午饭吃不上,不是还有?晚饭呢嘛,人家送过来这么大一条鱼呢!
于是,她对?傅敬疆道:“等晚上你过来吃饭吧,顺便也尝尝我大哥送回来的兔肉,还有?,老是听你提起阿桥,我还没有?见过呢,要不,你今天晚上把他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