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绡继续盯着他道:“那你觉着就这点水军真能做到如朝廷宣传的那般,控制整个太湖水域,把熟悉其中每一条岔道水巷的贼匪逼入绝地吗?”
“这个”李凌其实并不懂兵事,但多少对地域和兵马布置有个概念,放到地形多变的湖面上情况自然更加复杂,所以仔细推算下来,只靠这点兵马还真难以做到邸报中所载那般摧枯拉朽了,“怕是很难做到吧”
“不是很难,是压根不可能!别说一万水军了,哪怕他们真动用了全部三万五千兵马撒开了大网满太湖的搜查,怕也是很难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的。你道他们真会蠢到停在一地等着官军找上门去?这些水匪最是狡猾,也最懂得审时度势,一旦情况不妙,他们早就化整为零,逃出太湖去了。要知道,当时太湖之上,以及周边可还有许多百姓呢
,他们只要混入其中,便是官军也难分辨出来的。”
李凌听了她的讲述,又仔细深思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相当在理。毕竟这些水匪并不曾在那太湖中立起水寨来抗拒官兵,而是以此为依托来个抽身逃遁而已,也就不可能出现多少万大军把敌人包围歼灭的情况了。
而广大的水域,以及沿湖存在的无数百姓,天然就是他们脱身的保护一伞,这能被一万大军轻易给剿灭了?
半晌后,他才有些疑惑地问道:“那邸报中所说的平贼成功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明白吗?只凭官军是不可能剿平那些水匪,只有最熟悉太湖里一切水道,最熟悉水匪的一切习惯的人,才能真正击败他们!”
“你是说”李凌这回终于是彻底醒过味来,“其实那些水匪是被漕帮众兄弟歼灭的?”
杨轻绡的眼中又闪过了一抹泪光:“是我爹爹和哥哥,带了四百二十三名漕帮精锐进入太湖,明面上与他们合作共同对抗官府,实际上却与官军里应外合,这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于这个说法,李凌细想之后还是认同了下来。因为杨轻绡确实没有必要在这事上欺骗自己,而且根据之前的那番合理推断,确实,除了漕帮这股同样属于民间,对太湖一带环境极其熟悉的人,才有可能在这片区域里引着官军将他们彻底歼灭。
自觉已然明白一切的他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可是到最后一切功劳都被官府给吞了下去几乎没人知道在这场大捷中真正的英雄其实是你们漕帮弟兄,朝廷更是没有半点表示,所以你们就怀恨在心,哪怕过了数年,依然在想着讨回公道?”
面对着李凌的猜测,杨轻绡却是惨然一笑:“要是真这样,我们又怎么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刺杀一个堂堂朝廷巡抚呢?”
“那”李凌心头猛然一跳,隐隐猜到了某个更可怕,更黑暗的可能。
杨轻绡眼中有泪流出,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般脆弱,因为她述说的正是几年来最刻骨铭心,最让她无法再次面对的伤痛:“你也猜到了吗?那个柳润声看着道貌岸然,可实际上却贪如狐,狠如狼,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他之前明明说好了此事之后会给予我漕帮无数好处,甚至可以帮我爹和几个叔叔在朝中请个命官,所以爹爹他们才会不惜冒险进入太湖,去和那些凶残的家伙血战到底。
“可是,可是在我们已经取得了最终胜利的时候,他却突然翻脸。本来,当我们漕帮和贼匪正式交战时,官军是该及时四面包抄,从而彻底歼灭他们的。可结果,他们却只是围而不进,坐看着我们双方血战到底因为与几名贼首血战,爹爹重伤,连哥哥他也被刀刺入小腹,差点没了性命。
“可即便如此,我们漕帮兄弟还是靠着强大的斗志和力量取得了最终胜利。可谁想到谁想到”说到这儿,巨大的悲痛让她彻底哽咽,泪水如决堤洪水般奔流而下。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愿意相信你”李凌忙出言劝阻道,不料杨轻绡却一吸鼻子,盯着他道:“不,我要告诉你真相就在我们漕帮兄弟已经彻底掌握局面的时候,官军却突然冲杀上来。他们不是来跟我们抢功劳的,而是而是把我们和那些贼匪都当作了目标,发动了一场突袭!
“我们漕帮弟兄早已筋疲力竭,官军又足有成千上万,还是四面包抄杀上,任我们的弟兄再是悍勇,也难挡他们的无情屠戮。到最后,四百二十三个弟兄全部死在了太湖之中,他们不是和敌人血战而亡,而是被人阴谋害死!
“我爹爹被官军乱刀杀死,在临死之前,把伤重难起的哥哥打入水中,然后官军又放乱箭入水要不是哥哥有老天庇佑,只怕也要死在那儿,那就再没有人知道当日的真相了。可即便保住一命,哥哥的一身武艺也尽数毁去,从今而后就再也不能与人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