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寻常禁军终究是不敢拦阻二品巡抚车驾的,甚至还特意抽出一队兵马护送着柳润声等人离开此地。当他们的队伍从某处建筑下方缓缓而过时,身在车内的柳巡抚却不知道此时上方有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目送着打着江南巡抚牌子的车辆队伍不断远去,李凌眼中的疑惑之色已经消散不见,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这么任其从眼皮底下离开,没想过引刀一快,杀此大仇吗?”
杨轻侯的面色依然带着病态的白色,嘴角却难得的微微上翘,挂上了一丝笑容:“怎么,我在你眼中依然还是那个只知道报仇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吗?”
“之前还真是,现在嘛”李凌苦笑着摇头,“我可再不敢小觑杨帮主你了。真是想不到啊,你这回的用心竟如此之深,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恐怕这一切都在你到底谋划之中,包括令妹和其他人的反应也都由你一手掌控吧?”
杨轻侯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想快意恩仇,亲手杀了柳润声报仇,最好能把他的心肝都剖出来以祭奠父亲和死去的四百二十三名漕帮弟兄。
“但那一战后,我早就失去了这个能力,而穆叔叔又不可能为此出手。所有我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的头脑了。不过现在看来,有时候用头脑杀人却比直接用刀杀人更为痛快,这一回不光柳润声难逃一劫,就是他手底下那些沾满了我漕帮兄弟鲜血的家伙,他们也将遭到报应!”
李凌点头表示认同,今日这一遭动一乱,势必震动朝野。江南巡抚带兵在此胡作非为,几同于造反了,天子震怒之下,一场血雨腥风是在所难免了。
不过他心里终究还有着不少疑问,此刻便忍不住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对方会早早知悉你们要在京城刺杀,才有这一变招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杨轻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作答,反问道:“你已是朝廷官员,看我们如此行事,搅乱京城太平,就不觉着我们是祸患吗?”
李凌微微一怔,随即便笑道:“其实你们也没做什么嘛,只是冲一辆空车射了一飞刀,然后有人随便喊了一嗓子而已,真要论罪过,还是在这些目无法纪的江南兵丁身上。更何况,若没有之前的仇怨,你们也不会来此报复了,所以归根到底,错的还是柳润声他们。”
“这就是你们当官的厉害的地方了,都说官字两张口,理都由你们说尽了,我今日才算领教到其中厉害。”杨轻侯笑着摇头,“有些事情他要是不自作聪明,想反过来利用我设计,就不会中了我的计中计,从而彻底不得翻身了。至于其中到底有何原委,等你随我去见了大家后,自然也就能知分晓了。”
李凌听出他话中之意,显然这回博弈背后还有内情,便点点头:“可以,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了。”这几日里,他一直被“软禁”在杨轻侯身边,本来还有些不满呢,现在却是已经能够理解了。
杨轻侯这一局看似赢得轻描淡写,几乎不费多少手脚,就把柳润声的人坑得再难翻身。可事实上,这其中的凶险完全不在正面强攻之下,甚至还有过之。
因为今日这一局的每一个环节都环环相扣,只要哪一步出了差错,全盘计划功亏一篑不说,反而可能被柳润声抓住破绽,反手攻来,那后果就极其严重,说不定结果都是彻底颠倒的。
似是看出了李凌心中想法,杨轻侯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但随即,他又紧紧皱起了眉头来,一边拿手不断揉动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从衣带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把两颗黑色的药丸迅速放入口中。
“你这两日我看你因为头痛服了数次药了,没事吧?”李凌不觉关切地问了一句。
杨轻侯又低低咳嗽了一声,这才微笑摇头:“不妨事,已经习惯了。我重伤后身子太虚,无论是处理帮中事务,还是定策算计,都极耗心血,头疼自然是难免的。不过有叶大夫的药倒也不算什么。”
李凌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想说吃药终究不能完全把病治好,但终究两人关系没到那份上而没有真说出来,只能轻轻道了声:“保重。”
“呵呵,我自然要保重了,现在绡儿和漕帮弟兄们还离不得我呢。”苦笑一声,杨轻侯又看了眼下方依旧兵马往来的场面道,“我暂且睡上一会儿,天黑后我们再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