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周御史的儿子一进来就急急道,“春儿差点出了大事!”
“春儿怎么了?”
周御史立刻紧张起来,他家三代单传,他对这个孙子极为看重,一听孙子差点出什么?大事,他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听他儿子连比划带说地将事情经过一一如实说了,周御史已经紧张得?大汗淋漓。
“你是说,春儿差点被卡死?”
他吓得?揪住了儿子的衣领,“谁让你们喂他吃蜜饯果子——每年都有被卡死的孩子,你们不知道么??!”
“春儿哭着要,”
他儿子连忙道,“本来小心?着?喂他呢,把?核都抠出来了,谁知道一错眼没看?着?,他自己抓了一个塞嘴里了——这不……吓死我了!好在贵人经过,救了春儿一命!”
“那贵人是哪个?”
周御史摸一把?头上紧张出来的汗水,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样,回过神后连连急道,“可是好好谢过了?不行不行……救命之恩,可不能单是一声谢就了事,那满京城的人都要看?我们周家不懂恩义!”
“还没,”
他儿子急道,“等我们反应过来,那贵人已经乘车走了——我叫老三追上去,一直追到了南坊那边!父亲你猜贵人是哪家的?”
“猜个屁!”
周御史火爆性子抬脚踹了儿子一下,急道,“还不快说!”
“元长公主!”
周御史的儿子一字一句道,“救了春儿的那夫人,就是元长公主!诚远候夫人!”
“什么??!”
周御史目瞪口呆。
“老?三那蠢货,会不会跟错了?”愣了一下后周御史皱眉问道。
那老三是周家的家奴,管家的小子,力气大但头脑简单的,万一跟错了车呢?!
“这是真真的,”
周御史的儿子道,“我也觉得?纳罕呢,但这事一点错也不可能,等老?三回来,我还问了旁人,有人还看?到那夫人的下人里,还有一个宦侍呢!”
不是皇室,谁能用宦侍?
况且住在南坊那边的皇室人员……除了元长公主外再无旁人!
“父亲,”
这时,周御史的儿子又忙道,“打听清楚了恩人的身份,咱们家该怎么相谢——儿子不敢善做主张,就急急赶来先问父亲做主。”
若是一般人,不过多?谢些银钱,多?帮扶一些,他自己就能做主。
但对方是元长公主,这事他可不敢随意。
“这事——”
周御史又愣了愣一拍桌子道,“这事!”
看?这事弄得?!
他弹劾的折子都在心里拟好了,就等明天和几位同僚商议润色后,就打算呈上去了!
谁知道转眼间,他要弹劾的人,成了他周家的恩人!
“你不用管了!”
周御史性子火爆,做事也没多少纠结,很快就坦然道,“我亲自登门道谢!”
元长公主路遇急症,竟然能亲自出手救治幼儿……
就算这孩子不是他家的,元长公主能做到这一点,那也是大景朝头一件值得称扬之事!
言官们要是对此还妄加非议,那除非是良知都被狗吃了!
他的良知一直看护的严实,不可能被狗吃了……他必须大张旗鼓地亲自登门道谢!
“父亲,谢礼怎么办?”
周御史的儿子担忧道,“咱们家——”
他父亲是言官,俸禄有限不说,更是清廉地没一点油水。若不是家族一直单传,积攒了一点钱才早年在京都置办下宅子……不然光凭他父亲的俸禄,在这京都买宅子都是问题!
好在他母亲和媳妇都是节俭的性子,操持有方,他又入太学做了学正,也有了俸禄,家里的日子才略略宽绰。
后来在京都远郊又买了一个小庄子,有了几十亩的良田。
老?三几个,其实都是老家族里的几个农家子弟,日子过的艰苦,来京里投奔的,就在那小庄子里做活,并不是他们家买来的奴仆。
就他们家这情形……
要怎么才能打点出像样的谢礼呢?!
“老?三他们这次从庄子里来京,”
周御史道,“不是将庄子里养的羊送来了,还有好多只的鸡鸭,对了,还有几只鹅!”
那些活口都还没处置,一时也难以换成银钱。眼下事情太急,那就顾不上细节了,表明诚心?即可!
他儿子:“……父亲?!”
他父亲的性子就是急躁,这些活物怎好做谢礼的?!
“再加上我这一只笔,”
周御史转身又从架子上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小心吹去上面的浮尘,恋恋不舍道,“全管象牙紫毫笔呀!”
这是他都舍不得?用的一只珍藏笔。
“快去,叫人把?那些活物都赶上车,”
周御史装好笔后见儿子还在犹豫,立刻又吹胡子瞪眼道,“快点!本官亲自去!”
……
诚远候府正院的书房内,话题也早已言归正传。
卓嘉正在跟贺重瑾大致介绍了一下东褐鲁部族眼下的一些问题。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周成泰的轻咳声。
“什么?事?”
贺重瑾道。
周成泰连忙回道:“禀侯爷,有客来访!”
“回了吧!”
贺重瑾一皱眉道,“不是吩咐过,但凡这两日有客来访,就说我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还在调理之中不便见客!”
他病“好”的消息一出去,不仅以往的同僚部署,乃至朝中其他各种复杂关系的家族势力等等,都要来问候……
有实心?实意关切他身体的,自然,更多的是,各种家族势力对他这边的观望试探。
这种应酬,他最烦不过。
早就吩咐过周成泰了,之前也没见他来回,怎么突然又来回禀?!
“侯爷,”
周成泰小心?道,“是周御史大人亲自来了!”
“谁?”
贺重瑾疑惑道,“周御史?!”
周御史乃是朝中言官行列的佼佼者,这人秉性不错,学问也是有的,就是很多?时候太过较真又太过冲动,言辞一向激烈过度……
这人,他几乎从未结交过。
怎么这时候突然上门?!
而且不像是其他朝官,只派人来问候,竟然亲自登门?!
这事怎么说都透着蹊跷。
“他可有说什么?来意?”
贺重瑾问了一声。
“说是来道谢的!”
周成泰也是一头雾水,“小人也没敢多问。”
贺重瑾皱皱眉,等卓嘉姐弟两人会意先退出了书房后,他吩咐了一声道,“让进来吧!”
既然这位周御史亲自上门,他不见是说不过去的。
道谢?
哪来的谢?!
“哈哈哈——”
片刻之后,等候在厅里的贺重瑾,就听到了院门处传来的爽朗大笑声,“侯爷,侯爷何在——快受下官一拜!”
贺重瑾眼光一跳,站起身,这时周御史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见贺重瑾,二话不说,先行了大礼!
“周御史!”
贺重瑾忙一伸手扶住周御史的一边胳臂,淡淡道,“周御史如何行此大礼?!”
虽然周御史品阶在他之下,但朝中官吏上下级见面礼自有定数,哪里用的行这种大礼?!
“哈哈——”
周御史满脸堆笑,又是连连作?揖道,“下官今日冒昧登门,是来谢过侯府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贺重瑾微微一眯眼。
“元长公主今日救了我孙儿一命!”
周御史开门见山道,“若非元长公主,下官孙儿只怕就——这等救命之恩,下官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贺重瑾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位救了人……
他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忽而又想到那夜那人灵动的一双眼眸……不由心里一丝失落一闪而过。
“嘎嘎嘎嘎——”
不等贺重瑾开口,忽然就听到院子里又传来一片鸡鸭咕咕嘎嘎嘎嘎的叫声,还掺杂着?好像是羊的咩咩声。
贺重瑾:“……”
“叫侯爷见笑了!”
周御史连忙呈上谢礼,“这是下官家里收藏的一管全管象牙紫毫笔,出自宣州名匠……”
说着,老?脸难得一红,又指了指外面道,“还有家里养的一些鸡鸭,还望侯爷笑纳!”
贺重瑾眉尖都跳了一下。
“大恩不言谢,”
周御史连忙又补充道,“这些只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比起元长公主救命之恩,实乃——”
“周御史,”
贺重瑾微微一顿也是一笑,“元长公主虽下嫁我诚远候府,但公主之意,我也不好妄自揣测,不如替周御史问过长公主之意?”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周御史连忙一迭声道。
长公主为主,侯爷乃是臣。
那边周成泰早在周御史说出元长公主救人的时候,接到贺重瑾递过来的眼神后,早就派人赶紧去凤泽苑通禀此事去了。
这时,那边来了一位嬷嬷。
“元长公主说了,”
这嬷嬷笑吟吟对着周御史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倒没有想到又劳周御史走这么?一遭,元长公主说,孩子没事就好,周御史莫要如此客气!”
周御史顿时感动万分,冲着那边又是一个大礼。
这时,听着嘎嘎嘎的叫声,看?着?院子里外停放的几辆牛车上乱叫的那些牲畜家禽,不由使劲抽了抽嘴角。
本来元长公主听了这事后,说是不要谢礼的,但一听谢礼是这些活口,竟然吩咐接了!
周御史这边见元长公主遣来的嬷嬷笑着?接了谢礼,更是喜出望外。
元长公主肯接,说明这谢礼,长公主绝没一点鄙视的意思……这种谢礼要是换到那些朝中沽名钓誉的世家大族那里,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们这些穷言官呢!
怪不得?民间都传元长公主是位活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