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的话一说完,四下哗然,人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纷纷追问道:“也就是说,那只瘴鬼已经盯上了我们藏身的这座寺庙,今天晚上还会来?!”
那位矮胖的林公子也忧心忡忡地挤了进来,问薛策:“那么,依公子所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旁边一人说:“还用说,它今晚都要来了,我们也只能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了吧。”
另一人听了,马上就用“你在开玩笑吗”的语气反问道:“离开这里?”
众人心有灵犀地看向了屋外那场经久不停的风雪,都沉默了下来。
走入狂风暴雪中,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算乘着马车也是如此。不然,在第一天的晚上,林公子一行人也不用特意来这里避雪了。万一车轮打滑,坠入了山涧,或者在山野里迷了路,那可是很糟糕的事。
而且,瘴鬼在没有被激出狂性的时候,一夜最多食一两个人。昨晚,从陈小五死前不断捂肚子、死后腹部被破开的情形来看,恐怕那只瘴鬼在进庙之前就在蚕食他的血肉了。从陈小五的身体里钻出来以后,它就盯上了戚斐。但因为薛策横插了一脚,瘴鬼没有得手,才转变了目标,盯上了陈小五的主子。
这座庙里,好说歹说也有近二十个人。一部分不想离开的人就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就算瘴鬼今晚来了,倒霉的也未必是自己。
“要走也不是不行,但最起码,你得在天黑前找到避雪的地方吧。这种雪天露宿荒野太危险了。”
“没错,再说了,山里也未必比寺庙安全。那个家仆不就是在山里遇到了瘴鬼,才会把东西招惹回来的么?万一山里有第二只、第三只瘴鬼的话……”
听着他们的议论,那个身上被涂了血的少爷的脸色越来越死灰,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忽然冲旁边的僧人发起了脾气:“谁管那是什么东西,你不是和尚吗?难道你不懂得驱鬼?!”
瘦弱的僧人被他拎住了衣领,勉力回答:“施主,贫僧所习并非天玄道法,斩妖除魔之事,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
几个家仆见势不妙,好说歹说地上前去,拉开了他们的少爷。其余的人则都默默地站远了一圈——既然那些血迹是瘴鬼留下的印记,谁知道沾上后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放手,放手!反了你们!”少爷暴躁地甩开了家仆的搀扶,喘着气。
戚斐见到他侧颊上的青斑仿佛比刚才更明显了,警惕地拉着薛小策,往薛策的身后退了几步。
因为瘴鬼一事,一整个白天,寺庙中的几波人都在为今晚的去向争执不休。中午时才有了初步的结果。那个少爷和他的爹娘决定带着家仆,趁着天没黑离开这里、毕竟如果瘴鬼真的在今天晚上回来了,第一个杀的人肯定是他。现在也不知道那瘴鬼会不会追上来,走的话还有一线生机,不走的话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林公子一行人也决定离开,临走前还善始善终地过来问戚斐和薛策,要不要捎上他们三个。
薛策似乎有自己的底牌,回绝了他们,决定今晚留在这里。
戚斐跟着点头:“对,我和他一起留下。”
林公子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请万事小心。”
等林公子一行人走了以后,薛策若有所思地支着腮,冷不丁地问:“你不问原因,就跟我一起留下?”
“我觉得不用问啊。”戚斐语气软和,仿佛十分仰慕和真诚:“你这么厉害,既然选择留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昨天你不也用自己的办法保护了我吗?我相信你。”
她现在其实和那个被染了血的少爷差不多,也是一个容易吸引瘴鬼的诱饵。按照各种恐怖片的套路,明知自己成了危险人物,还脱离大部队乱跑的角色,最终都是活不下来的。只有跟着金大腿,才有活命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薛策仿佛有些意外,两道浓眉微微扬起,侧头看过来。
戚斐举起了手里的衣服,嘿嘿笑道:“再说了,这不是还没给你缝好衣服嘛,怎么能一走了之。”
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薛策的嘴角小幅度地扯了扯,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没什么大表情,但戚斐有种感觉,这位爷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估计是她的马屁拍到点子上了。
除了他们以外的几个村夫商量以后,最终也决定留下来。除了一开始说过的那点侥幸心理外,他们也有别的考量——如果那只瘴鬼盯上的是那个身上有血迹的少爷,对方这一走,就相当于把危险也引走了。那只瘴鬼也许会追着对方离开,不一定会造访这座寺庙。
再说了,薛策刚才亲口点出了那是瘴鬼。几个村夫也有点儿眼力见,既然薛策不动身离开,那就说明了他应该有什么保命的法宝。
午后,那一家三口以及林公子两行人都离开了,寺庙里空了很多。
陈小五那条血淋淋的尸体还躺在了大殿的地上——也不是大家不让他入土为安,但沾上血味就会倒霉,所以根本没人敢去碰这具尸体。
就在众人开始为今晚的事发愁时,薛策站了起来,走向了那个僧人,拱了拱手,沉声道:“小师父,北昭的大多数寺庙都会设有小侧殿,敢问这座寺庙的侧殿在何处?”
僧人愣了愣,似乎有些迟疑:“确实是有的。施主请跟我来。”
“我们也去看看。”戚斐牵上了薛小策的小手,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另外的几个村夫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
北昭的寺庙偏殿,多是供奉一些不那么主流的神明的,也设有功德箱、蒲团等物。这座寺庙的偏殿设得不远,就在马厩附近。
等戚斐看到这座偏殿时,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和尚会迟疑了——因为这座偏殿实在是太破烂了。名字里是带了个“殿”字,实际就是一座小草堂。瓦片上积满了白色的雪。地面落满落叶和灰烬,也没有点灯。还没踏入屋内,就闻到了一股湿润的霉味。
两扇前门虚掩着,门轴松动,窗纸破烂,一个壮汉用点力,就能把两扇门都推倒。戚斐甚至怀疑,这两扇门连自己一脚的力气也经受不住。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年轻的僧人郝颜道:“实在惭愧,本寺如今只剩下贫僧一人打理,香火不足,偏殿……年久失修已久。”
薛策没有附和,只是抬手摸了摸门框上的灰,又敲了敲:“不,这里很好。正殿已经被破,沾染了血气,今天晚上不能再留在那里了。”
戚斐福至心灵,问道:“我们今天晚上,就躲在这里吗?”
一个村夫似乎也觉得这地方不太靠谱:“躲在这里?有用吗?”
薛策拍干净了手上的灰,声音很平静:“姑且一试,或许有用。”
几个村夫立刻嚷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这里还没有正殿那边牢靠吧!”
“可是这两扇门,我一脚下去就破了好吗,你还想用它们抵抗邪祟?”
“什么试一试,万一大家都死了,你负得起责任吗?躲在偏殿,起码不会全军覆没……”
“我不负责。”面对质疑,薛策没有动怒,眸光暗沉,声音依旧平静:“我也不劝你们听我的。你们可以回大殿去睡,也可以趁现在天还没黑,离开这里。一切都由你们自己选择,生死亦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