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辚辚,往洛阳城中走去,杨剑琼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看来看去怎么都觉得看不够:“大郎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葙儿也长高了些,就?是太瘦,是不宫里太忙,吃饭吃不好?”
“她呀,时常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沈白洛趁机告状,“我是管不住她,阿娘既然来了,以后可得盯着她好好吃饭才行!”
沈青葙越过母亲拍了他?一下,嗔道:“阿娘别听哥哥尽瞎说,我哪有不好好吃饭了?不信去问尚宫局的?人,我随身都带着点心,不管有多忙,一到了饭时立刻就?吃东西,从来不耽搁的?!”
沈白洛被她拍了一下,夸张了叫了起来:“哎哟葙儿,你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一巴掌都快把我打趴下了!”
沈青葙笑出了声,道:“哥哥是泥塑纸糊的?不成?我轻轻拍一下,你就?趴下了?”
杨剑琼看着他?们兄妹两?个玩闹得开心,满心都是欢喜,握着女?儿的?手?轻声嘱咐道:“光吃点心可不行,再好的?点心也不如饭食,吃饭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呢,”沈青葙顺势倚在她怀里,笑道,“我一直都有好好吃饭的?,就?是这阵子太忙了,刚好赶上过年,韩尚宫生?病,我又才去没多久,好些事都得慢慢学,大约是太忙所以瘦了些,等忙过这阵子闲下来,肯定就?长胖啦!”
“以后你若是不值夜的?话就?回家里来住,家里的?茶饭吃着肯定更?合胃口,”杨剑琼笑着问道,“我记得前?阵子你说在找房子,后面定在了哪里,离宫里远吗?”
“潞王借了我一处宅院,在玄光门外?,离宫里很近,”沈白洛接口说道,“葙儿若是回家的?话我就?去接上她,骑马一刻钟就?到家了。”
“潞王?”杨剑琼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借给你宅院?”
“在幽州时有些交情,听说我在找房子,就?暂时借给我住。”沈白洛解释道,“阿娘,潞王是个豪爽的?人,在幽州的?时候但凡谁有个什么难事,他?都肯帮忙的?,百八千的?银子也借出去过,借个房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葙儿如今在御前?做事,又受陛下的?器重,你做哥哥的?,凡事还是谨慎些好,这些皇子王孙,最好还是少些来往,免得犯了陛下的?忌讳。”杨剑琼沉吟着看向沈青葙,“葙儿,以你看来,潞王这个人,可不可以结交?”
沈青葙思?忖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潞王,我说不好。”
“那?就?还是把房子还回去吧,”杨家世代仕宦,杨剑琼对朝局远比普通人敏感得多,忙道,“如今你的?眼界见识比从前?高出太多,假如连你都说不清楚潞王究竟如何,那?么我们还是敬而远之,尽量不要与他?有太多来往,大郎,这两?天就?把房子腾出来,还给潞王吧。”
沈白洛笑着说道:“借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可掉以轻心,”杨剑琼神色郑重起来,“尤其葙儿还在御前?做事,一点儿差错也出不得的?,我们更?要加倍小心才行。”
“又不是什么大事,一所宅院而已,”沈白洛道,“刚住几天就?急急忙忙还回去,就?好像要避嫌似的?,反而容易惹潞王不高兴。”
“宁可眼下得罪他?,也比欠他?个大人情,将来给葙儿添麻烦好。”杨剑琼道,“回去就?把东西收拾了,早些搬出去吧。”
沈白洛低着头,半晌才笑了下,道:“这事不急,等我找到合适的?理由了,再跟潞王说吧。”
杨剑琼也只得罢了。
沈青葙抬头看了沈白洛一眼,阿娘说得如此明确,若在以往,哥哥是不会推脱的?,为何这次只是不肯答应?若说是对应珏心存感激,可她了解哥哥,并不是容易轻信的?人,尤其与应珏相识不久,何以对他?如此信任?
近午时一家三口才回到家里,杨剑琼舟车劳顿,匆匆吃了饭便回房小睡,沈白洛正要走时,沈青葙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哥哥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带着沈白洛,曲曲折折走到厢房,跟着屏退侍婢,又把门窗全都关上,沈白洛见她神神秘秘的?,不由得笑起来,道:“这是要做什么?弄得这么神秘,就?好像有什么机密事似的?。”
“哥哥,我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沈青葙神色肃然,“你跟潞王走得近,到底是因为信任他?感激他?,还是因为裴寂的?缘故,有心跟东宫作对?”
沈白洛笑容一滞,半晌没有说话。
沈青葙看他?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又是感慨又是焦急:“哥哥,我不是说过么,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了……”
“可是我放不下。”沈白洛低声打断了他?,“我时常在想?,假如当初不是太子纵容裴寂,假如不是太子没有约束杨家,假如不是太子跟惠妃相争,我们一家人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哥哥!”沈青葙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我们一家好容易逃出劫难,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难道哥哥要为了置气,再把一家人拖进险境?眼下局势不明,潞王看看就?要起来了,就?当是为了我,不要跟潞王来往,好不好?”
许久,沈白洛叹口气,抚了抚她的?脸,低声道:“好。”
紫微宫,清宁殿内。
帷幔低垂,四下无人,应琏伸手?打开案上的?妆奁,贵重的?首饰都已经入库,妆奁中只剩下半盒没用完的?香粉和几支褪色的?绢花,应琏拿起一只牡丹的?绢花,低声道:“五弟,你还记得么?有一次母亲过生?辰,我们两?个亲手?为她做了一朵牡丹绢花。”
清宁殿是静贤皇后在洛阳的?住所,自?她故去后一直空着,应珏走到近前?,看着应琏手?中的?绢花,神色有一刹那?的?温柔:“我记得,是二哥绞的?花样,我亲手?做的?。”
“是啊,我还记得花蕊都是拿丝线一根根拈起来打个极小的?结,染好颜色,再一根根卷进花瓣里用丝线缝好的?,活计太细致,我总是弄不好,你埋头做了两?天,做坏了半匣子,最后到底做出来一朵最好的?。”应琏叹道,“你从小就?极有耐心,又极细心,想?做什么总能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