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着长留城的护城河,如今早就被截流排空,形成了一道深约一丈,宽约三丈的壕沟——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护城河里的水也会遭遇冰冻,不若放空成护城壕还有些用处。如今的护城壕沟底,密密匝匝地插满了竹签角木,从城头下望,几乎叫人目眩心寒……而就在玉羊在城上失神的倏忽工夫,孟鸟族队伍的最前端已经挨到了护城壕的边缘。前头的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而身后的人群却还在被逼着向前拥挤……
“救命!救命啊!”城下拥挤的孟鸟族人中,有人朝着城楼上伸出双手发出呼喊——人群中不仅有成年男子,还有众多的老弱妇孺,他们中有人扔下了手中的竹枪木棍,空出一双手来,朝天作出了祷告的姿势……如今这两千多人,已经全然成了昆吾与鬼戎这两柄钢刀下待宰的鱼肉,这些妇孺们不知该向谁乞求,只能号哭着抱紧身边拥挤的亲人,朝天发出凄惶而无助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被挤在最前端的一个孟鸟少年脚下打滑,一个趔趄便滚下壕沟,顷刻间就变成了被竹签洞穿的尸体;而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一对祖孙很快又被挤到壕沟边缘:老人一边小心地调整着步子,将吓得哭叫不止的小孙女护在身后,一边老泪纵横地望天伸手,哀哀长呼:“鹰神哪!救救你的子孙吧!”
“倘若有人准备翻越护城壕,便瞄准放箭!”眼见着跌落壕沟的人越来越多,景玗丢下一句后便移开了向下眺望的目光。不曾想从城头西北角上忽然惊起一阵骚动,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黑脸大汉忽然如旋风一般朝着弓箭手队列冲来,一边撞开一路阻拦的兵卒一边嘶声大吼:“不许放箭!开城门!让他们进来,让他们进来!”
“有细作?”城头上的景玗与慕容栩等人刚要拔刀,却见罗先身形一掠,已经率先迎了上去——大汉虽然来势汹汹,却始终只用刀鞘击人,未曾拔刀,罗先见状踩着城头女墙,用望朔双钺之一圈住对方的刀身,同时借力一旋绕到对方身后,另一把双钺便已经圈住了对方的咽喉:“停下,不管尼是谁!”
“住手,都住手!”就在罗先一招制服大汉的同时,又有一名个子矮小的城卒跟着跑上前来,见前面有人拦阻,那名城卒一把拽掉了自己的头盔,披下一头马尾长发高声叫道,“罗先,是我!让我们过去!”
“果然是尼们!”罗先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几个兵卒七手八脚摁倒的玉羊,顿时皱眉叹一口长气,手中双钺一钩一震,便缴了那父的兵械,转头无奈道,“……把他们押去见师兄。”
这样的城头相会,实在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慕容栩一边偷眼打量着面色冷若千年玄冰的景玗,一边提心吊胆地望着越走越近的玉羊……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先开口打圆场,玉羊反倒是先行出声了:“我请求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哼……你不计后果从家里逃出来,原本我还颇有些期待你会带来些不一样的主意,如今看来,却是我高估你了!”景玗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掩盖不住周身的杀气,“在你心里,城外那些食人的异族人,都要比这城里数万同胞的性命更重要么?”
“他们跟夷貊族和戎人不一样,他们不是天生的盗匪,如今也已经不吃尸肉了!”玉羊直视着景玗的双眼,毫不怯弱地争辩道,“我可以保证他们进城后的行为仪止,只求你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活下去证明自己的机会!”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自己觉得,这可能吗?”景玗丝毫不为所动,用下颌示意玉羊看向城外,“城门打开容易,关上却难如登天——放他们进来的同时,数千鬼戎骑兵也会跟着蜂拥而入!到时候你跟你的那些慈鬼人,一个都逃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如果我有能够只让孟鸟族人进城的办法呢!”玉羊的话语令罗先和那父等人都为之一振,然而景玗却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转过身去,朝身后的景家武师挥手道:“送应小姐回去,别让她再四处乱跑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