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的啸声便是数百支乘风而来的箭雨,今夜没有月色,守城的士卒看不清城外的动静,然而举着火把巡逻的他们却成了城外鬼戎射手们的活靶子。一波强箭过去之后,城上顿时惨呼四起,有十数名城头士兵负伤乃至被射杀……景玗下令熄灭火把,然而仅靠哨堡上点燃的长明火,却又不足以照亮整片城墙。待两波箭雨过去之后,城下便传来呜呜泱泱的怪叫之声:鬼戎的步兵们扛着竹木搭造的简易云梯,前来攻城了。
不同于在塞外以牛羊肉为主食的鬼戎族人,昆吾国内的兵卒们大多数时候仅能够靠粗粮果腹,荤腥肉类等动物性食物长期摄入不足,故而多少都有些夜盲的症状。眼下熄了火把,又无月光照明,守城的昆吾士兵们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往往只能靠听声辨位,待到敌人来到近前时才能做出反应……然而以着鬼戎的凶残与狡诈,又如何会让他们有近身搏斗的机会?待守城士兵看到有人影爬到城墙上,想要持械上前时,却已经被对方抢先一箭撂倒,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黑暗的城头上杀声四起,位于城墙之下、马场正中的玉羊等人,却只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声音来判断情势——兵刃相击发出的铮铮之声,利箭撕破夜风与肉体的出簇之声,濒死之人发出的哀鸣之声,喊杀声、怒吼声以及不断有重物坠地的哀嚎之声……一个身披甲胄的人影,忽然就从面前不远处的城头上惊呼着坠下,“扑”的一声,变成了一小滩沉寂的阴影,四肢似乎抽动了两下,随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少夫人,让我们上城吧!”眼见着城头上的刀光越来越密集,那父忍不住再次凑到玉羊近前,请求道,“就算没有武器也没关系,我们用拳头也能把那些鬼戎畜生们揍下去!”
“还不到时候,现在上城只会徒增不必要的恐慌,得先让他们有点压力才行。”玉羊搂紧了怀中躁动不已的孟极,凝眉道,“放心吧,他好歹是‘四圣’之一,如果连一夜都守不住,那就是昆吾国武林的笑柄了。”
玉羊猜得不错,今夜的景玗与慕容栩等人,几乎整宿都在城头上来回奔波、四处救急:景玗带着景合琰,慕容栩跟着景合珙,四人各自令着数十名武师侠客,在城头上不断劈砍着登上城墙的鬼戎族人,疲于应付……好容易熬足了两个时辰,随着城中鸡鸣四起,天色开始渐渐放亮,眼看着城墙仍旧无法突破,位于城下的鬼戎骑兵队伍中响起了几声呼哨,城头上的鬼戎步卒旋即撤下城头,丢下城墙上的双方遗体,跑了个干干净净。
待天光大亮时,景玗下令清点人手——仅仅是一夜鏖战,长留城方面便折损戍卫七十六人:其中战死三十二人,重伤一十六人,轻伤二十八人,几乎占到全部守城人员的八分之一!而从城头上抬下的鬼戎族人尸首,却只有区区十来具……一战之下,双方实力竟悬殊如此,这是景玗先前未曾预料到的。
虽然曾经师从碧鸢先生和西域毒神学习过掌兵之法,但景玗毕竟年轻,西戎最近的一次大举南下是在十余年前,那时候他还没有回到景家,故而也并没有抵御外敌大举入侵的实战经验。虽然凭着一身武艺强行守住了一夜,但眼下这样的情形,莫说再坚持个两三天,便是今夜若是再遭偷袭,只怕城头上那些被快被吓破胆的士兵们也会惊慌失措,自行溃败。
白天虽然并没有成规模的敌军来袭,但时常有小队的鬼戎骑兵前来骚扰——那些骑兵皆身负强弓,借着风势可以在二三百步外射出直抵城头的强箭,而城上射手若要回击,箭头在逆风影响下往往飞不到百步就自行坠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射出一波挑衅般的箭雨后,哄笑着拍马而去。
一夜血战,外加白日里三五不时的箭雨骚扰,一日下来,白天留守于城头的昆吾士卒脸上都现出了奇怪的神色:凹陷的眼眶与萎靡的精神,都在述说着他们的疲倦与困顿,然而只要城外传来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马惊跳起来,瞠目龇牙地抓起兵器四下张望,直到声响平息,他们便在齐齐呼出的一口冷气中,变得更加萎靡不振。
景玗也是两天一夜没有合眼,面对城头士气的微妙变化,他面上虽然仍旧平静,心里却是焦急万分——哨堡上的狼烟烧了半日,城外军营中仍旧没有半点动静。眼看着日头无法挽回地渐渐偏西,景玗咬着牙带齐了一身暗器,握起佩刀赤霄,从行营中踱出,准备再次登城。
然而没走几步,他却看见城下站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罗先双手带着桎梏,朝着自己微微点头:“师兄,窝想尼今天应该会用得到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