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建立这样的地方?”兀漠儿听罢,眉头皱得几乎把脸都给凑紧起来,“你疯了?我们哪来的这么多钱?我们自己连可以固定吃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哪里来的闲钱可以去买地造房子雇奶妈?”
“没有土地就不能有梦想了吗?”檀吉娜拍了拍脚下的车厢,扬起脸对少年道,“当年我从之前的花车队伍里逃出来的时候,可是除了这身衣服以外什么都没有,这不才用了不到十年工夫,就有了这么多车马,还有了这么多伙伴……没有土地,就不能有可以移动的慈幼局了?虽然一直在路上,但也可以一路走一路养,慢慢张罗起来的嘛……”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侍奉那个沙乌木的理由?”兀漠儿摇了摇头,似是想把刚才听到的那番疯话甩出脑海一般,直言不讳道,“即便如此,你赚来的那点钱对于慈幼局来说还是什么都算不上!檀吉娜,你清醒一点,你只是个花车班头,你不是天上的神仙也不是地上的圣人,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情!”
“生来就是匍匐于地的人,如果也只能做些匍匐于地的梦,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檀吉娜笑弯了一双媚眼,伸手揉了揉少年渐长的卷发,“你也说了,我是班头,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从净奈罗开始,以后我会沿途收留合眼的孩子,我会教他们识字跟歌舞,队里的乐师也会教他们乐器弹奏……你说你曾经在原来的主人那里偷师过刀法,那么教他们武艺就是你的事了!若干年以后,我们会有一支很大的车队:会有很多很棒的孩子唱着不同的歌谣,跳着不同的舞蹈,再也不用怕会落单遭人欺负……说不定我还能找着人教他们做生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变成商队而不再是花车了,你说是不是特别棒啊!”
“你……”少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女子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展开了一幅先前从未想过的画卷:举目无垠的大漠中绵延着一条长长的车队,车上装载着肤色瞳色与发色各异的孩子,孩子用不同的口音和语调唱着同一支歌,相貌不同的脸上洋溢着相同的欢笑,而他和檀吉娜置身其中,在庇佑着他们的同时,也经由他们的人生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梦太大,太飘渺,却也太有魅惑力了!就连兀漠儿也不得不承认,当脑中闪现过这一幅并不存在于现实中的画卷时,他也仿佛受到感染,贫瘠已久的心房里忽然被塞进了一团异常温热而充实的东西,心脏宛若复苏的鸟儿一般在胸腔里欢悦鼓舞,让他忍不住想要试着相信一回,这有可能会是他们能够触碰得到的未来。
“……你是班头,你说了算。”良久,少年微微吐了口气,垂下眉头说道,“净奈罗很担心你,昨夜哭闹了一宿,天亮前才刚睡下,你一会儿若是有精神,便去看看她,也好教她睡得安稳些。”
“嗯,一会儿就去。”女子笑着答应,随后目送少年默默跳下车厢,往车头方向走去。早晨的阳光从车帘缝隙中纷纷扬扬抛洒进来,如同还抓握不住的梦想一般,温暖了阴影中蜷缩的身影……身上残留的痛楚也仿佛在这轻柔的晨光中淡去了,黑发的女子轻哼着歌,捡起脚下的裙子继续缝补……鸟的遗民永远是鸟的遗民,即便被现实捆绑在地上,但只要天空而在,心就永远是翱翔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