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河北岸,王帐护卫统领忽雷奔的营地内。
自从贞阳城外撤下以后,曹莲芝就被她的弟子及亲兵一路护卫,败退至北岸营地中养伤。宋略书内力极为浑厚,即便曹莲芝也是外家横练出身,亦是被其全力一击震得五内摇撼,骨裂筋损,短时间内难以再次披甲上阵。养伤期间,忽雷奔和申屠峋虽然都来探过一回,但言语神情间透露出的,皆是深深的苛责与蔑视。
身为北逃投敌的昆吾将领,曹莲芝心知自己的身份不会受到任何一方的尊重与欢迎,但相比这种被鄙弃的挫折感,更加尖锐、更加疼痛的复仇火焰一直都占据着她的整个心灵。先前在贞阳城外见到了玄王穆向炎,她仿佛已然抓住了复仇之门的钥匙——杀掉他,杀掉他的父亲,杀掉严孤松,杀掉当年每一个与那场灭门之祸有关的人……这一念头驱使着她在过去十数年的时间里从未倒下,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可能的复仇机会。
原本眼看着就可以手刃穆向炎,替自己的丈夫儿子且出一口恶气,谁曾料半路竟杀出个宋略书,硬生生将已经分出胜负的比武对局搅成一团乱麻……曹莲芝有些懊悔自己的激愤出手,但既然已经落败,却也无可奈何。于帐中养伤期间,她聆听着帐外朔雪飞舞,沉思良久,对身边侍奉的小弟子道:“去把你的两个师姐叫来!”
小弟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帐,不多时便带着两个一身戎装的年轻女子进来。二女见了曹莲芝,皆是以武人之仪对其拱手行礼道:“不知老师有何吩咐?”
“这几日贞阳城内,可有动静?”曹莲芝斜靠在羊皮铺就的毡榻上,闭着双眼低声问道。两名女子中看着年长些的闻言,朗声回答:“除了这几日偶有车马偷运粮食入城,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动静。”
“哼,果然。”曹莲芝微微睁开眼,伸手从枕下抽出一封舆图,略略扫了一眼道,“马上就要开河了,只要浊河冰面一融,狄人的那些骑兵对他们而言,就不再有威胁,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拖过这一个月的最后期限,无论如何都会做好坚守到开春的准备……”
“师父,那我们该怎么办?”二女中年轻些的那个闻言,脸上顿时现出焦急之色,插话道,“我们对于狄人来说,不过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废的弃子,如今您又负伤,眼看着开河在即,此役若再无建树……我们岂不是要退回到兖州做山匪么?”
“腊梅,莫说丧气话!”曹莲芝瞥了一眼女弟子,对方立时收声,不该再弄唇舌。见二女多少都露出了些丧气之意,曹莲芝叹一口气,对两人道,“我虽负伤,但也不是没留后手——事实上在攻城之前,我便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今城虽未破,但我亦有法子诱其出城,分而歼之……腊梅、忍冬,你们俩待会儿替我去给忽雷奔带句话:‘若是不能将贞阳双城收入囊中,我曹莲芝便自沉于这浊河水中,生生世世做渡他们过河的水鬼河妖!’”
“师父!”二女闻言讶异万分,曹莲芝却不以为意,微微摆手道:“十八年了……我活够了,也活腻味了。如今还支撑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不过就是向昆吾朝廷要个说法,要个代价而已……贞阳不破,昆吾人不会看见我的怒火,也就不会有人记得当年的血海冤情!我便要用这种方式报复他们,报复那些杀我骨血,负我恩义,毁我忠良的奸佞小人!我要他们和他们的荣华一起被怒火葬送!我要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这十八年来日日夜夜经历的痛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