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几案上放着的青瓷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淳和帝在丢了茶盏后一骨碌从席上坐了起来,开始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淳和帝虽不是个好皇帝,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孝子,从小因为母亲位份不高的缘故,他的少年时代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便是被寄在先皇后处抚养长大的……万幸先皇后早逝,他才得以回到生母身边,这才稍解了骨肉相思之苦。因了有过这一段经历,淳和帝在登基后便即刻将母亲升为太后,并且时常拜见百依百顺,去岁太后大寿,排场更是比自己过生日还要隆重几倍……于孝道礼仪上,淳和帝堪称是昆吾国中足为师表的典型人物。
然而如今亲娘被叛贼扣押在宫中生死未卜,自己却也被困在千里之外的孤城中无力驰援……淳和帝恼得如同被围在猎网中的孤狼一般,满身戾气焦躁愤怒憋屈无处发泄,一回头看见杵在身后不敢抬头的薛公公,转身抬起脚来就是兜心一踹!
“当时朕并不想御驾亲征,你这阉奴是如何说的?”见薛福惨呼倒地,淳和帝并未放过,跟上去又补了好几脚,“你当时说了什么?说朕有什么‘三样宝贝’,可以保朕降克妖邪,无往不胜……如今朕的这些个宝贝呢?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那白妖困在城中动弹不得?快,宣朕的旨意!召集文武群臣即刻去堂上朝议!今晚若是不能商议出个破敌之法来,朕第一个就剐了你!”
“圣上,圣上请息怒!”曾文观膝行着上前劝阻暴怒中的淳和帝,同时制止了一旁两个正打算出门宣召大臣的小太监,接着出言献策道,“事实上……臣有一法,或可助陛下平定宫变,以保江山不至易主!”
“什么办法,说!”淳和帝闻言稍稍按下怒气,重又回到席上坐下,仍旧余怒未消地盯着曾文观道。曾文观抬眼瞄了瞄蜷缩在一旁哀哀呻吟的薛公公,低头沉吟片刻,又是一叩到底,这才抬头振声说道:
“老臣斗胆,恳请圣上下诏逊位,升为太上皇,以扶太子登基,着命即刻平复宫变,以保京城平安!”
“什……”此言即出,淳和帝被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下诏逊位,升为太上皇……这是什么意思?现如今京城中内宫变乱尚未平息,曾文观今夜于此也要上演一出逼宫不成?
“曾文观,你……你好大胆!”淳和帝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曾文观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你早已不是朝中首辅,只是一介布衣!这种事……逼朕退位这种事……也是你这等低贱之人可以置喙的吗?”
“圣上,臣自知人微言轻,然此事关乎我昆吾江山社稷,即便圣上赐老臣万死,老臣也要把今日之事说个明白!”意图已然揭晓,曾文观不再退让,于室内接着顶撞淳和帝道,“江山之固,重在社稷,君在其次。如今内宫变乱,天下板荡,天子受困,无力平复,当务之急便是要即刻压下京城的乱局,如此才能保我社稷江山不失!现如今太子在朝中,您只要逊位让权,他即刻便可称帝兴兵,镇住京师局面!如此等到时机成熟,您回返京中,仍旧是万人之上的太上皇!然若不能够当机立断,江山社稷一旦易手,到时候却是连祖宗血脉都要一并断绝了啊!”
一席话说得淳和帝一时无言以对——事实的确如曾文观所说,他淳和帝如今至少名义上还是正统的天下之主,即便逊位也是无可厚非的皇室成员。然而一旦京城被景玗攻破,那么这最后维系他权力正当性的身份地位也会随即丧失……到时候若是天下道府州郡皆不听从宣召,这才是他真的一败涂地、无力翻身的时候!
然而回头细思曾文观的提议,淳和帝却也不愿接受:他的太子如今只有十七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就是即刻将他扶上大宝,只怕也成不了多大气候……而且更关键的是,淳和帝本人如今才刚过不惑之年,以如此正值壮健的年纪即刻晋升太上皇,从而退居幕后颐养天年……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