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慨地道:“记得朕刚登基那年,春天来了,春荒也到了。只一个河南道就有三个州报了灾荒,朝廷开仓放粮才勉强度过。直到这几年,才没有听到哪里报春荒了。”
道济忙道:“这全赖陛下治国有方,如今我大梁百姓谁家不是粮食满仓,富足安康。如此盛世,亘古未有。”
两人说着,走上一架石桥。皇帝想到自己身为帝王,治国有方,开创出前所未有的盛世,自然是满面笑容,傲气油然而生。然而转念想到自己身为人父,却是另一番情景,不禁立在桥上,望着远方,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儿,他才徐徐下桥,问:“我记得归德大将军裴俨家有一子,仿佛年已弱冠?”
叶道济微笑道:“正是。此子名怀秀,戊子年生,生肖鼠,到今年正好二十岁。”
皇帝听他对答如流,不禁好奇:“叶爱卿怎么这样清楚?好似一直记着他的生辰八字?”
道济呵呵一笑道:“正好昨日,他到臣府上,臣问起他来,他说了自己的八字,我就记下了。”
皇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个裴怀秀,人物如何?”
说着,皇帝已顺脚走到一间凉亭里坐下,叶道济紧紧跟随,在旁答道:“生得俊秀,人也聪明,可就是不够稳重。”
皇帝摆一下手,温和地一笑道:“还是年轻孩子,何需稳重!年轻人就该有个年轻的样子,如若不然,该稳重的稳重了,不该稳重的也稳重了,大家都稳重十分,个个老气横气,还有什么趣味!”
道济忙道:“陛下说的极是,倒是臣没有想到的。”
皇帝捻须一笑道:“过几天便是永宁公主的生辰宴,到时皇子、公主们都会出席。永宁是个爱热闹的,朕想着年轻人多些宴会才不至于冷清,所以想找几个年轻公子、小姐出席。你替朕告诉怀秀一声,让他到时务必到场。”
道济听到这里,心里已明白陛下的真实用意。
永宁公主这次过的是二十岁的生日,却还没有驸马。找几个年轻公子、小姐出席,重点在于年轻公子,好给永宁公主相看。倘若看中了怀秀,那怀秀和步蘅的婚约……
道济有些不安,但皇帝毕竟没有明说,他也不好急吼吼地提醒。
皇帝坐着细想还有哪位大臣家的公子正合适,却没有结果。心里一烦躁,便觉得有些燥热,叹了句“这天是真热起来了啊”。
道济一听,立刻拿出扇子替皇帝扇风。
轻风徐来,还伴着橘子的清香,令人心神一爽。
皇帝转头看到道济手中的扇子,便道:“爱卿的这把扇子倒像是花了心思的。”
道济听说,停下动作,将扇子捧在手上呈给皇帝道:“此扇乃是臣侄女孝敬的。”
“哦?”皇帝拿起扇子,看着扇面道,“叶爱卿的哪个侄女?”
“还不是臣的那个不成材的兄弟!他这人虽不成才,女儿倒是出色。”
“朕记起来了。当年考明经,他可是探花!可是他偏生不爱为官,总是称病告假,连着三个月,官职也就自动罢免了。”
道济羞愧地道:“让陛下见笑了!臣的这个兄弟啊,自小就古怪,就爱莳花弄草,虽然有些才气,却不知为国效力,愧对苍天,愧对陛下!”
皇帝是个大度而开化的人,见道济言辞间满是羞愤之意,便笑道:“人各有志,他既不喜欢当官,非要他当,于他于朝廷都无好处。况且莳花弄草,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没有那些莳花弄草的,哪来的这大好春色。”
道济忙道:“陛下教训得是!”
“说不上教训……”他将扇子正反两面都细细看了一遍,赞道,“叶爱卿的这个侄女,可谓笔下生花,这画与字,都清雅至极。”
提到步蘅,道济心里也很是喜欢,禁不住向皇帝夸赞道:“陛下过誉了,臣的这个侄女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陛下请看,这几枝是橘子的花,这一株是梨花,她说橘子花与梨花合起来,便是‘吉利’。哈哈,这样的话,可真是要逗人发笑。”
皇帝也忍不住笑。与道济一样,是在感叹步蘅的心思细腻灵巧。
“爱卿的这个侄女倒也有趣,今年多大了?”
“刚满十八。”
“令弟就这一个女儿?”
“还有一子一女,不过都是庶出,已十六岁。”
皇帝点点头,笑道:“永宁的生辰宴,让他们姊妹都来吧!”
道济忙道:“多谢陛下抬爱!只是……臣的那个侄子不在京中,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公主的生辰宴却就在这几天了……”
“既然如此,就让那两位姑娘先过来。”皇帝道,“朕也想让永宁多见一些有才华的女子。自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女儿家不比男子,每日待在家里,不学些琴棋书画,可怎么打发时日?”
道济自然道:“陛下所言极是!”话说到这里,道济心里已有一番打算。
虽然一直看不惯叶道善,但毕竟是亲兄弟,道济不可能不管他。道济是长子,自然袭了爵位,家中的大部分财产也自然分给了道善。道善财力雄厚,所交的朋友也尽是能人异士,儿女也个个出色,万事不求人。可是道济身为兄长,步蘅的伯父,还是要为侄女谋划一番。
因此一出宫,他便直奔兄弟府上。他二弟的府邸修得极大,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可是自己和两个女儿却只住了一个小院子。
这个院子四四方方,中间是一片果树林,东边一排三间是他二弟的,左右分别住着叶家姐妹。
道济直奔院中,正见叶家姐妹坐在院子当中,杏子树下的石头凳子上。流芳曲着一只手臂,手肘支在一旁石头圆桌上,撑着头看书,另一只手拿一节杏树枝,捻得上面的杏叶“哗啦、哗啦”响个不住。
步蘅则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手里也拿着一卷书,正全神贯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