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龙熙言喃喃低语,良久,释然一笑,“你母亲……,她到底比我想得通透,看得深远。”
“是。”龙勍煜深深地看着他,语含深意,“父皇,你知道的,母妃并不是寻常女子。”
龙熙言目光微闪,半晌,释然一笑:“是啊,我怎能忘了?看来,你母亲已为你谋划好了一切。”
“是。”
龙勍煜暗忖,他的未来,必定和小豆绑在一起。而象小豆那样刚烈的性子,恐怕是很难接受他还再娶其他的女人的,就象他那外柔内刚的母亲一样。只是,他的母亲选择了忍耐,而小豆呢?她会怎样选择?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两人都陷入了对女人的莫名复杂的思绪中。只是,一个陷入对自己心爱女人的追忆和思念中,一个却陷入对自己心爱女子的憧憬和幻想中。
“殿下,茶来了。”
福公公的到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哦?煜儿,原来你爱喝茶?”龙熙言目光悠远,凝视着一个不知名的所在,幽幽叹道,“你母妃也爱茶。”
龙勍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接过福公公递过来的青玉精磨茶杯,轻轻一嗅。
茶杯还盖着盖儿,可那气味却已从茶盖和茶身相接的空隙中散发出来。那气味清新芳香,仿佛早晨荷叶上的露珠在轻轻滚动,又如春风中的竹林在沙沙歌唱,沁人心脾,仿佛能将人的呼吸也湿润。
“这是吞云?”龙熙言也闻到了这股香气,不由在床上直起半个身子,眼巴巴地盯着那茶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是,也不是。”龙勍煜目光扫过手中的茶杯,落在龙熙言脸上,直视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什么意思?”龙熙言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儿子了。以前不大和他这个父亲说话倒还罢了,现在愿意和他说话了,却总是说些言简意赅晦涩难懂的话语。
“父皇,你爱的吞云,除了泡时形如云雾吞吐之外,更重要的是,茶叶无论是泡在什么茶杯中,都能保持香气持久不散,并且每用清水泡一遍,那香味便更浓一分。”龙勍煜瞅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微翘,目含讥诮,“可是我手中的这杯吞云,我敢断言,若换个不是玉质的杯子,那香味就一定会散了。”
“怎么可能?”龙熙言下意识地反驳,“这是你母妃制的吞云,无论用什么材质的杯子来泡都能泡出极品的茶来。”
“是啊,母妃制的当然能。”龙勍煜揭起茶盖,用盖沿轻轻地拂了拂茶水,丹凤眼微敛,掩住眸底的那一抹凌厉之气,淡淡地说道,“但是,如果这杯吞云不是母妃制的呢?”
“啊?”龙熙言显然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他的韵儿能制出这样极品的茶来。
难道……?
“母妃曾对我说过,吞云制作过程十分复杂,为保香气执久,除了茶叶采自璃月的云盘山山顶的茶树外,在制作中,还加了一味名叫凝香的草药。凝香无毒无味,其作用能将茶叶本身的香气凝结固定,使之持久,但是在制作吞云的过程中,却十分困难。因为烘制吞云的火侯十分严格,多之一分,凝香将挥发成气,消失殆尽;少之一分,凝香又不能被茶叶全部吸收,发挥不出其功效。因此,吞云虽是茶中极品,却极为稀少。”
龙勍煜打开茶盖,看向杯中那清亮的茶水中浮浮沉沉,如吞云吐雾般缭绕的茶叶,冷哼,“父皇,你一定不知道,凝香虽然本身无毒,但是它若在烘制过程中没有全部被茶叶吸收,而是残存于茶叶表面,并和另外一种材质混在一起,再用潜龙寒潭的水冲泡,却能产生一种慢性毒素。”
“啊?”龙熙言再迟钝,听到这里,心底已经有了一丝了然。
他瞥了一眼龙勍煜手中的青玉精磨茶杯,将头转向一旁侍立的福公公,脸色已沉了下来。
一向精明圆滑、善于察颜观色的福海此时心头已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卟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福公公一定不知道,能和凝香混和再经寒潭之水冲泡而产生毒素的物品,就是这青玉吧?”龙勍煜仍在微笑,但笑容极冷,直让人冷到骨子里,冻到心里。“当然,也只有玉石,才能让未烘制成功的吞云散发出纯正的香味。”
“这到底怎么回事?”龙熙言冷厉的目光射向福海。
“陛下饶命。奴才真的不知道啊。”福海脸色发白,忙不迭地交待,“这茶是露妃娘娘送来的,说是按照韵妃娘娘生前教给她的制作方法,经过无数次的努力,才烘制成功的,让奴才泡给陛下尝尝。过了两天,倾云宫的云嫔又送来一套精致的青玉精磨茶具,说陛下爱喝茶,尤其喜爱喝吞云。可是,她发现以前陛下泡吞云时无固定的精致茶具,于是便送了套来。陛下,老奴当时见陛下忧心六殿下的事,茶不思饭不想的,老奴看着心里难受,又将那些嫔妃送来的东西都经太医检查过,发现没有问题,这才收下的。想着陛下若能品尝到久违的吞云滋味,心情一定会好点。陛下明鉴,奴才对陛下从不敢有二心啊,陛下!”
说完,额头触地,咚咚咚地磕头,直磕到额头乌青一片,血丝渗了出来也不停止。
“够了,别磕了。”龙熙言烦躁地摆了摆手。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侍侯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奴,见福海如此自残,龙熙言还是于心不忍。
福海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陛下……”
龙勍煜静静地看着,眼底闪过一抹冷芒。
听福海所言,那露妃和云嫔两人分赠不同的东西给父皇,而且似乎都只是为了讨得父皇欢心,似乎都不知道吞云这个秘密。
可是,若母妃将吞云制法教给了露妃,怎会不将这个可能会产生毒素的秘密告诉露妃以防出现纰漏?
宫中饮用的水,都来自于涤凤河。只有给皇帝饮用的水,是取自潜龙寒潭,这在宫中,已是公开的秘密。
未烘制成功、茶叶表面残留着凝香的吞云,青玉精磨茶杯,寒潭水,这三样平时几乎无法碰在一起的东西如今全部搅和在一起,是巧合,还是人为?
若是巧合,他会喟叹老天的安排而对这天意无可奈何;若是人为,那么这下毒之人的心机之重也是难得一见。
但无论如何,那露妃的嫌疑最大。
龙熙言也是想到这点,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任谁被自己的女人暗算,都心情不爽吧。尽管他不爱这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的生死他并不在意。
他感到自己被背叛的屈辱,这种屈辱,是他作为一名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掌控着后宫所有女人的命运的帝王所无法忍受的。
“也许,也许这吞云真的被露妃烘制成功也说不定。”他突然说道,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急忙看向龙勍煜,果见龙勍煜绝美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冰霜。
“煜儿,父皇的意思是,意思是……”龙熙言纳纳地想要解释。
“父皇,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龙勍煜想起说这话的小豆,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心情忽然变得不象刚才那样郁闷了。
他淡淡地笑道:“父皇若不相信,就让儿臣一试吧。”
他叫福海再拿一些吞云茶来,当着龙熙言的面,将它们泡在一只陶制的杯中。
茶叶在滚烫的清水中散开、舒展,象云雾般吞吐缭绕,水面上雾气升腾起来,却……没有香气。
龙熙言怔怔地盯着那茶水,良久,方吐出三个字:“传露妃。”
殷小豆三个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在日暮时分来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
那村庄隐在群山峻岭中,数十幢灰黑的木屋散落在丛林深处,有些人家彼此相邻,房屋挨得很近。有的户与户之间的距离却较远,相隔一个山坡或一片树林。此时炊烟袅袅,村民们都在家中准备晚饭。很多人家养了猎犬,当殷小豆他们刚靠近村庄时,那猎犬便此起彼伏地狂吠。
殷小豆抬头望望西下的太阳,暗忖:看来晚上不得不在这村庄宿一晚了。
三人来到距他们最近的一座木屋。
这座木屋离那村子里的其他人家都很远,孤零零地座落在一个小山坡上。远看,这木屋四周栅栏围绕,在绿树掩映之下,诗情画意得象一幅绚丽的油画。可是走近了,才发现,那木屋已经很破旧了。屋顶是由枯枝和杂草铺成,墙壁上的木头大多腐朽开裂,窗户没有窗扇,张着黑洞洞的口,象只怪物的嘴巴。
这户人家前没有狗,连炊烟也没有,静悄悄地好象无人居住。
梦洁扯了扯小豆的衣袖,脸上的神情是惶恐和不安的。
“小豆,我怎么觉得……觉得心里发毛啊?”
殷小豆正要回答,转头见那少年静静地站在身后,表情冷静地环视着小屋的四周,若有所思。
“喂,你怎么看?”她问少年。
少年闻言皱眉:“你能不这样称呼我吗?”
“你失忆了,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让我怎么称呼你?”殷小豆两手一摊,忽然眼珠转了转,笑道,“要么,我给你取个名字?”
少年微微一愣,看着小豆,黑眸幽深,继而点头:“好。”
“嗯,让我想想。”殷小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嗯,气质不错,相貌不错,倒让我想起《诗经》中的一句。”
梦洁好奇地问:“哪一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殷小豆诵念了一遍,看着少年,调侃道,“君子如玉,我看,你就叫君玉吧。”
“君玉。”少年低声念道,再抬头时,眸光熠熠生辉,俊逸的脸上象是洒了层月亮的清辉,散发着迷人的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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