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筠猜想,赵素衣偷偷摸摸cos成这副模样来魏国公府,八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
他好奇问:“赵天师,您今儿有何贵干?”
赵素衣端起架子:“快回去收拾行囊,跟为师出一趟远门。”
“啊?”冯筠纳闷,“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弟子了?”
赵素衣有心要占他便宜:“从前不是,现在是了。师父这就赐你道号狗蛋,狗蛋真人,你还愣着作甚?”
冯筠的神情像吃了苍蝇:“你这道号忒难听,赵天师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迈起大步朝魏国公府大门走。
赵素衣对着冯筠的背影,大声喊:“喂!”
冯筠停下脚步,回过头,张嘴便道:“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冯筠。第二,我不是拽,是愤怒。”
赵素衣嘴里“嘁”了声,不屑道:“你叫冯筠就叫冯筠呗,小词还一套一套的。不和你闹了,过来,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冯筠清楚赵素衣不待见自己,这次装病外出,估计得了皇帝默许,有私活要派,没准和男女主的剧情有关。
他又回去:“赵天师等着,世贤真人这就来。”
这次赵素衣纳闷了:“世贤真人是谁?”
“隐秘办事,总得起个假名。”冯筠道,“以后我便叫洪世贤。”
“你这假名我好耳熟,”赵素衣回忆道,“我小时候,阿娘跟我讲过一则狗血睡前故事,里头好像有这么个人物,是个明明白白的负心汉。”
冯筠穿越过来,早憋了满肚子梗说不出口,难得碰见半个“知己”。他心中感谢崔嫦,顿时想和赵素衣从“品如的衣服”聊起。
可惜事业心阻止了他。
冯筠忍住想唠嗑的心,走到赵素衣身边,小声问:“是什么要紧事要办?”
赵素衣瞅了瞅两侧行人,解下一个包袱交给冯筠,压低声音:“跟我去趟祁县,具体原因这里不方便讲,路上我和你慢慢说...这次我们扮成算命看相的,掩人耳目。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等你换上我们就走。”
“哦,”冯筠神情略显迟疑,“万一真的有人找咱们算命呢?”
赵素衣一甩手里“第二卦半价”的招牌:“那就算呗,正好让你瞧瞧我赵天师的本事。”
冯筠突发奇想:“赵天师,你先给我算算呗?”
赵素衣温和一笑:“你算什么?”
冯筠老实回答:“财运。”
赵素衣侧过脸,用余光瞥他:“你这辈子都是穷光蛋,没那个发财的命。”
这话冯大财子不爱听,正要反驳。赵素衣一眼瞪过来,没好气道:“你要是再和我磨磨唧唧,说些没用的废话,不干正事,这个月的俸禄就别想要了。”
冯筠觉得,赵素衣就像是炖肉里头的姜。混在锅中看上去香香软软,用筷子夹起来一尝,那辛辣味简直冲得要死。
他赶紧回府对冯昭冯笙交代两句,换上道袍,收拾好东西之后,和赵素衣出发了。
祁县距离长安不远,五天之后,他们赶在大理寺和刑部之前抵达目的地,顺便买了只小黑驴子驮行礼。
祁县产玉,市集内多以和玉石相关的店铺为主,琳琅满目。赵素衣逛了一会儿,发现有家名为“鸣玉坊”的玉器店,它家牌匾的左下角刻有一只戴帽兔子的图案。
冯筠已从赵素衣嘴里了解到此次案情,戴帽兔子常出现在李春娘和家人的书信纸上,可能暗指了一个“冤”字。
按理来说,李春娘的家人应该收到她的死讯。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居然大大咧咧地出现在街上。他觉得十分不妥,伸手扯住赵素衣的衣袖,小声嘀咕:“赵天师,我见此处妖气四溢,光天化日,怕有蹊跷。”
“你别扒拉我,”赵素衣皱眉,他躲开冯筠,低头把袖子整平,“管他龙潭虎穴,妖怪送上门来,怎能放过?我打算在附近摆个摊子,先探探虚实。等踩完点,晚上夜深人静时再来捉妖。我去前头看看,你等我消息。”
赵素衣拄着他的半价招牌,走到鸣玉坊对面的绸缎庄,向里探头:“请问,掌柜在吗?”
“小郎君什么事情?”绸缎庄掌柜停下手中珠算,抬起头看向赵素衣。
赵素衣面不改色,开口就是段瞎话:“我与师兄两人云游至此,见这处生意红火,便想在掌柜铺子门口摆个摊子,沾一沾人气。”
绸缎庄掌柜认真观察赵素衣一阵,看他衣衫破旧,鞋上挂满尘土,看着像居无定所、漂泊赶路的江湖人:“小郎君辛苦,敢问承的是父子海还是仁义海?点尖点腥?”
他用了“江湖春点”,俗称黑话。前半句问的是师承,父子海与仁义海指代祖传手艺和江湖师父。而在算卦相面的江湖艺人中,又粗分“尖”和“腥”,也就是“真”与“假”。敢摆尖盘的,手上都有几分真功夫。腥盘则相反,是纯粹的骗术。
赵素衣曾混迹长安城内下九流的地界,学了多门手艺,自然听得明白。他眼珠溜溜一转,露出些许狡黠,如同七月初藏在碧色阔叶里的小荷苞,只露出一点浅红的角。
赵素衣笑道:“辛苦!承的是仁义海。腥的半瓶晃,尖的不到家,粗通哑金竹金,入不了行家法眼。还请通融一二,借用宝地。”
在江湖艺人里头,看相占卜的算命先生被称作“金点”。“哑金”和“竹金”都属于腥门里头的骗术,区别是哑金属于连蒙带骗,竹金则完全是唬冤大头的活儿。
赵素衣这话的意思,明白告诉掌柜他没啥本事,借地来摆摊。看在同为江湖人的份上,等他行骗的时候不要来拆台。
绸缎庄掌柜思索片刻,应允了他。
此时,太阳逐渐升高,晨晖随着时间渐渐变浓,铺成一地灿烂春光。市集上行人也愈发多了,车水马龙正东风。
冯筠等了一会儿,看到赵素衣拿着招牌回来,他一指绸缎庄外空地:“行了,把摊子支上。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鸣玉坊。”
冯筠从毛驴背上的行李架里取出折叠的桌椅,和其它摆摊需要的物品。他才把小凳子支开,却见赵素衣一动不动,像个建监工头子一样盯着自己干活。
冯筠想着自己和赵素衣都是伪装道士,身份相等,就招呼他:“你过来搭把手。”
赵素衣在旁边悠然道:“我和那个掌柜说了,你是本道观的入门弟子,专职伺候我的。我现在身为你的主家,怎么能亲自动手?”
赵素衣鼓励似地拍拍他肩膀,又补了句,“做戏要做全套嘛,洪世贤,干活吧。”
冯筠心说这姓赵的小王八蛋好不要脸,从前在东宫,自己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中郎将。这一出来,居然成了他的低等下人。
冯筠出于大局考虑,只好把算卦摊子摆上。赵素衣悄声教了他几句蒙人的话,坐到摊位前,端正身姿,闭上了双眼。
冯筠立在赵素衣身侧,按照他的吩咐,朝街上众人朗声道:“诸位,某二人是紫云观的云游道士,路过贵宝地。我身边这位,乃是赵天师,年愈四十,保养得当,铁口神算。您觉得他算得好,就给些盘缠钱。觉得算得不好,您就当听个乐子。”
他说完,赵素衣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有一位斜挎竹篮的中年女子路过,伸手一指,抬头向冯筠递了个眼色。
冯筠忙道:“这位娘子,您与道门有缘,赵天师免费送您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