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本来对看相算命不感兴趣,认为这些都是坑蒙拐骗的招数。不过一听免费,顿时来了精神。反正不用花钱,自己当笑话听两句也无妨。
赵素衣见中年女子过来,稍稍打量她几眼,拿起笔,低头在纸上写起字。冯筠向女子解释:“我们赵天师并不是天生聋哑,只是暂时用自己的五感,朝太上老君借了一双天眼,能上看五百年,下看五百年。”
赵素衣写好字条,用手指了下刻在桌面上的“喜”字。冯筠心领神会,问道:“这位娘子,家中最近可有喜事发生?”
女子听到这话,迟疑了一瞬,点点头:“我家嫂嫂诞下麟儿,今日过满月,的确是喜事。”
赵素衣把字条亮到看热闹的人群眼前,只见上头写着“添丁进口”,与女子回答基本吻合。
未等女子说话,赵素衣又拿写下“茶叶”两字,直接递给她。
女子惊奇道:“我夫家的确是做茶叶生意的。”此时她对赵素衣已经信了七八分,“我夫君下个月要离开祁县,我想问问天师,出行是否顺利?”
赵素衣微笑摇头,指了下自己的耳朵。
冯筠见状拿起桌上纸笔:“赵天师现在听不到娘子讲话,娘子想问什么,连同您夫君生辰一起写在纸上,给天师瞧瞧即可。”
女子依言照做,把纸条呈给赵素衣。他只瞅了一眼,提笔写下:“有惊无险,当心山洪”。
女子看后连忙道谢:“我没说夫君要去哪里,天师就已经算到了。建州的确多山,我会提醒他注意些。”
说着,她就要掏出钱来。
冯筠拒绝道:“娘子福慧双修,是长寿富贵之相。您与道门有缘,这卦白送。赵天师就当结个善缘,不要钱。”他看着女子欢天喜地离开,心中纳闷,赵素衣难道真会算命不成?那他给自己算一算啥时候登基,岂不美哉?
其实赵素衣并不会算卦。
他事先准备了一些写好了的小纸条藏在袖子里,见那女子气色红润,眉间带笑,家中肯定是有喜事。再让冯筠问出是什么喜事,根据回答,趁人不备翻出“添丁进口”这一张,先把女子唬住。
“腥门”中还有一招名叫“地理簧”,需要先打听清楚当地风土人情。赵素衣在路上已经知道,祁县除了产玉,还有不少人家是做绸缎和茶叶生意。女子衣着光鲜,指甲也留得长,不是贫苦人家或农家女。她来到市集看玉,竹篮里放着新裁的布料,那家里八成就是做茶叶生意。茶叶多产南方,她夫君出远门,此时出发,到南方正好赶上雨季,山洪频发。最后再来两句吉祥话,保准她高高兴兴。
女子走后,又有几人来向赵素衣问卦。他精通骗术,忽悠起来,无一不准。
围观百姓啧啧称奇,看热闹的逐渐增多。这边动静越来越大,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多时,鸣玉坊中走出一位青衫男子,国字脸。他走到赵素衣算卦摊前,用手一指桌面上刻的“前程”二字:“郎君,有劳。”
赵素衣记得李春娘的哥哥迷信,猜测是他,又见这人气滞神枯,满面愁容,写下一句:“父母多难,族亲有伤。内外交困,十谋九凶。”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问:“可有破解之法?”
赵素衣看男子这个反应,知道他已经对自己的鬼话信了七八分,语焉不详地答了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男子茫然疑惑,不太明白赵素衣的意思,又问:“还请天师具体讲一讲。”
赵素衣就等男子问出这句话来,当即写道:“你曾遇到几件事情,令你无比遗憾与后悔。现在已经形成心结魔障,妨碍了自身气运。想要破局,需要你今日把这些事情写在纸上,找一个檀木盒,用铜锁锁起。放置在店铺最高处,沾沾人气。切记,纸张要在两日后正午时取出焚烧,灰烬埋在柳树下。”
这话说的巧,连蒙带骗。这男子都快三十岁了,肯定有几件后悔遗憾的事情。赵素衣稍微一提,他难免不回想一番,越想心里头便越难受,更加觉得“赵天师”算得准,然后按照“赵天师”的办法消灾解难。
就算男子把脑袋琢磨破了,也不会料到当朝太子假扮江湖神棍,想骗他自己写出案件相关的线索。
男子小心收起赵素衣写的字条,冯筠看他要掏钱,按照赵素衣的吩咐,提醒道:“郎君,问前程贵些,需要十五文。”
赵素衣故意要高价,是为了打消男子的疑虑。毕竟涉及命案,在这个节骨眼暗示让人主动写出李春娘相关的事情,可能会被对方警觉,竹篮打水。他需要坐实自己江湖术士的身份,爱财有道,铁口神算,一切都是天意的巧合。
哪有查案官员敲证人竹杠的?
男子点头表示理解,掏出钱来交给冯筠。冯筠就喜欢干这个活,欣然收下。
一直到太阳落山,鸣鼓闭市的时候,赵素衣才收了摊。他这一天赚了个盆满钵满,数出二十文钱,到绸缎庄答谢掌柜。
他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问:“前辈可知,祁县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绸缎庄掌柜看赵素衣懂事,也愿意和他多说:“半年之前来了一伙道士。自称玄灵上仙的弟子,有神奇门道,能令人身登仙界。不过他们行踪不定,平时难以遇到。”
赵素衣从来没听过“玄灵上仙”,猜测应该是个野路子神。他对这种民间供奉没有兴趣,只是好奇那几位同行的骗术。暗自将这件事记下,打算查清案子后找那伙道士切磋技艺。
他向掌柜告辞后离开绸缎庄,和冯筠在市集附近的旅舍住下。两人吃完饭后,趁着夜色,顺着窗户溜到大街上。
晚间宵禁,四处都有巡视的卫兵。白天时赵素衣记下了路线,与冯筠一起巧妙避开卫兵们的视线,来到了鸣玉坊外。
整个市集都没亮着灯,暗沉沉的,只有几尺月光顺着屋檐滑到街上。赵素衣来到鸣玉坊紧闭的门前,他左手托起门上大铁锁,稍微掂量掂量。右手从腰间摸索出一小段铜丝,看似随便地弯折两下,将它探入锁芯里去。
冯筠在旁边瞧着赵素衣溜门撬锁,他可算知道这小兔崽子为什么学习不好了。时间都用来研究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吹拉弹唱,哪有功夫看书。
他问:“殿下,你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
赵素衣满口胡话:“我从小立志当大侠,行走江湖,需要几门手艺养活自己。”
冯筠道:“敢情你偷别人的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