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衣抱住枕头,一双眼睛直愣愣的望向冯筠:“我不稀罕你这破地方,赶紧把稿子给我。”
“噫,”冯筠看赵素衣现在这呆瓜样子,一二三四怕是都数不利索,似乎很好欺负。他瞬间大胆,走向书桌,拿起一页写有《大风车》歌词的纸张。
他把《大风车》递给赵素衣,佯装无奈:“殿下,东西我可还给你了,你现在回去睡觉吧。”
赵素衣低下头,认认真真瞅着手里的纸张。他不记得自己写过“大风车吱呀吱悠悠地转”这句话,但是耳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听过。也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么难看的字,四仰八叉犹如王八乱爬。
冯筠忙道:“我这屋灯太暗了,殿下可以等明天再看。”说时,赶紧伸手把纸张叠上,放到赵素衣掌心里。
赵素衣的反应比平时迟钝很多,整个人也稀里糊涂。他收好《大风车》的歌词,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但瞅了瞅外头,又一屁股坐下来。
宫中提倡节俭,许多地方都没有点灯。冯筠这里就属于“许多地方”之一。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最近还阴天,月光也照不到地上,四下里黑幽幽一片。
他自己不敢回去,叫人来接又太丢面子。
冯筠不知道这小醉鬼打算干什么,随口一问:“你不会是怕黑吧?”
赵素衣一个激灵,他抱住枕头,当即否认:“你瞧不起我?”
“瞧得起,瞧得起。”冯筠见赵素衣没有想走的意思,他双手揣进袖子里头,弓着腰,像个老农民那般席地而坐,“殿下,你困不困?”
“有点。”
冯筠明白,赵素衣嘴里的“有点”要当成“很困”来理解:“困了怎么不回去睡觉?”
“我...关你屁事。”
“行行行,关我屁事。”冯筠思索片刻,道,“殿下,你今天去哪了?居然醉成这样子”
赵素衣低下脑袋,揪枕头上面的小线头。他似乎没有听到冯筠在说什么,也不吭声。
冯筠清楚他这招叫装聋,又问:“你怎么回来的?”
赵素衣把扽出来的小线条扔到一边:“我骑马回来的。”
“那你可这是酒驾呀!”冯筠挺直腰板,一脸庄重地看着赵素衣,“殿下,你别歪着坐,坐正了。今天小冯老...先生课堂开课啦,要传授你两条道理。”
赵素衣想起之前赵柳拿藤条教他道理,下意识坐直身子:“小冯老先生请讲。”
这一声给冯筠逗乐了,他胆子也越发膨胀:“赵素衣,小赵,你小子给冯老师我听好了。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车技千般好,酒驾泪两行。记住了没有?”
赵素衣静默片刻,忽然把手里枕头甩到冯筠身上:“你占我便宜,我听出来了。”
冯筠抱住赵素衣扔过来的枕头,心说真不愧是他,都醉成这憨子模样了,居然还记得不让人占便宜。
他循循善诱:“殿下,名字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教给你的道理,记住了吗?”
赵素衣也把两只手相互揣进袖子:“记住了。”
冯筠打个哈欠:“记住了就好,时候不早了,您也赶紧回去睡觉吧。”
赵素衣摇摇头,他望着冯筠,忽然说:“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冯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赵素衣重复一遍:“我说,我哪天要是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冯筠一阵头大,不知道这人泡了酒的脑子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他琢磨着要不要把赵素衣送回去,却见他站起来,脱鞋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窄长的“春卷”。只有部分头发露在外面,像一蓬柔软茂盛的水草。
赵素衣的声音被捂在被子里,有些发闷:“我死了,你开始吧。”
冯筠嘴角一抽:“小祖宗,咱能整点阳间的活吗?”
赵素衣恹恹地说:“我现在死了,怎么整阳间的活?”
冯筠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酝酿了会儿感情,走回去,坐在床边问:“小祖宗,我是走程序还是直接哭丧?”
赵素衣没回答。
他等待良久,猜测赵素衣是睡着了,试探着说:“赵素衣,小赵,我喊你一声臭弟弟,你敢答应吗?不答应我可掀你被子了。”
赵素衣还是没反应。
冯筠这才确定赵素衣是真的睡着,浑身松快下来。他怕赵素衣这样蒙着脑袋睡会透不过气,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他半张脸来。
赵素衣侧着头,他发带松了,浅白色的一条,歪歪地搭在了略微泛红的耳朵旁边。冯筠伸手想给拨开,不经意摸到了他的头发。心里忽地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撩过去了,像春天的雨,又像春天的风。
冯筠慌着移开手,嘴巴里“啧”了一声:“这小赵同志,平时龇牙咧嘴的,睡相倒乖。”他转过身,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套被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冯筠重新锁好门,吹灭灯烛,钻进被窝里面闭眼休息。就在快要入眠的时候,他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凭什么要睡地铺?
他腾地坐起来,把被子枕头一股脑丢到床上,躺到赵素衣身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