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仲兰看他加快脚步,同几名宫人赶紧跟上。
赵素衣来到东宫外,远远看到了冯筠的背影。他打着伞,整个人在雨雾里变得朦胧。
赵素衣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身后,唤了声:“冯筠。”
冯筠听到赵素衣的声音,转过身,因为他们距离的很近,两把伞猛地撞到一起。
赵素衣往后退了几步,扫了一眼冯筠:“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殿下。”冯筠没好气道,“我今晚做了个梦,梦见个可恶小鬼,往我脸上乱涂乱画。等我起来一照镜子,脸上居然多了一串王八,你说这小鬼缺不缺德?”
赵素衣挑眉:“你等我就是说这些?”
“当然不是。”冯筠郑重回答,“我钱带好了,跟你去洛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殿下会带上我,所以等你回来。”
赵素衣没否认:“我现在衣服湿了,你还要多等我一会儿。外头雨大,和我进来吧。”
“来喽!”冯筠跟着赵素衣走到殿内,喝了一杯宫人递上来的姜汤驱寒。他看到寝殿内放着檀木的博古架,架子上摆得都是泥人布偶之类的玩具。这些东西里唯一像古董的,是个深褐色的木匣子,还被画了一圈王八。
那几只王八冯筠瞧着眼熟,一看就是赵素衣的手笔。他心里好奇,走过去,悄悄打开了那只木匣。
里头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有一根松散了架的长命缕、两只色泽干枯的草蚂蚱、断成几截的风筝骨架,甚至还有他写的《大风车》歌词......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中郎将,那个可不能动!”仲兰的声音忽然传来,冯筠做贼心虚,歉然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乱动。”
仲兰看把他木匣放回原位后松了口气,提醒道:“中郎将,那只匣子里都是殿下很喜欢的物件,不让碰的。你下次注意些,要被殿下知道,少不了挨训。”
冯筠向仲兰声道谢,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赵素衣很喜欢《大风车》,莫不是欣赏我的歌声?
他顿时自信,产生出一种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错觉。
不多时,赵素衣换好一身干净衣衫。他最近偏爱浅色,眉眼都被衬得温柔了几分。
他和冯筠连夜离开长安,两人带着一队轻骑,中途又换了几次马,在第四天抵达了受灾最严重的洛阳巩县。
傍晚时分,大雨暂时停了。
城门外聚拢了许多灾民,大部分泥浆满身,他们携家带口,拖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往城外走。
其中有位年过四十的男子,组织众人往城外迁移。他眼圈青黑,一身麻衣麻裤,脚上套了双被水泡坏的草鞋。整个人如一株干枯的野草,又瘦又黄。
这人看到赵素衣悬挂在腰间的白玉鱼符,面露惭愧神色,上前行礼道:“巩县县令吴恒,拜见太子殿下。因为要组织百姓避灾,臣为来得及更衣,这身形容实在狼狈失礼。”
赵素衣滚鞍下马,询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吴恒将头垂得更低:“殿下!城东的大堤,即将决溃!若今夜再下暴雨,洪水势必冲垮堤坝,巩县全县将沦为千里泽国。臣治水无能,只得先将百姓迁出危险地带,同时再安排官军与河工抢修堤坝。”
他许久未饮水,两句话说下来,觉得口干舌燥,略微停了一瞬,又道:“殿下关系国本,万金之躯,怎可冒险?臣这就派遣人马,护送殿下暂时离开。”
赵素衣没说话,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笼罩在这座城池上空的乌云。天和地的距离都似乎被缩短,仿佛伸手就能拨开云,露出遮住的太阳。
他垂下眼睫,缓声道:“先带我去城内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