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大小姐,她吃不?了这种苦。
江浩歌心生一计。
“爹爹,你?想说什么?女儿在这里,女儿听着呢。”江浩歌大声说着话,凑近江博儒,开?始了表演,“是,是,女儿听到?了,女儿会转告六公子的。六公子宅心仁厚,一定不?会忽视您的临终愿望,您就放心吧。”
江浩歌掀开?车帘,带着哭腔,“六公子,我爹爹就要?不?行了,他临走之前,放心不?下的,只有他的两个亲生女儿。六公子,女孩子还是要?依靠家族的,我爹爹希望有朝一日,朝廷能在江家嫡支嫡派当中挑出一位英才?,赏还爵位……这样一来,我和微儿都有娘家了,有依靠了,我爹爹在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张鄠轻笑,“你?想得还挺美。”
从江家嫡支当中挑出一个来继承爵位,江浩歌可以回到?宣德侯府,依旧是位侯府千金。
江浩歌脸上一红,“这是,这是我爹爹临终前的一点愿望……我是微儿的姐姐,我是为我自己着想,也是为微儿着想……”
侍立在一旁的石青、石星兄弟俩,忍无?可忍,“你?少自作聪明了,方才?江博儒根本没说话,你?当我们六公子听不?出来?”
“你?还想重回宣德侯府?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张鄠制止了这兄弟二人。
江浩歌一脸羞惭,心中却燃起了新的希望。
江浩歌满是期盼的看着张鄠。
张鄠凝视着她,“你?想要?些什么,我很清楚。”
江浩歌眼眶湿润,心情激动。
张鄠眸中闪过丝讥讽,“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居然自称微儿的姐姐,凭你?也配?”
江浩歌如被人迎头痛击,脸上骤然失去血色。
张鄠缓缓道:“当日在滋兰书院,哪怕你?对我五妹妹有一丝一毫的不?忍,我都能网开?一面。”
六七岁的小姑娘,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被一帮又蠢又毒的同窗逼得投了湖。
其中领头的,就是眼前这个江浩歌。
对微儿毫无?善意,居然还有脸自称是微儿的姐姐?
厚颜无?耻。
江浩歌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张鄠如何?对她,全看她对明探微的态度。
她对明探微好,张鄠便能网开?一面;她对明探微不?好,她的愿望,张鄠便不?予理?会。
明探微就这么重要??
江浩歌满心不?甘,伏在江博儒身?上哀哀痛哭,“爹爹,你?睁开?眼睛看女儿一眼……爹爹你?不?能走,你?走了女儿怎么办……”
江博儒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耳边全是江浩歌的哭声,江博儒又心疼又着急。
他真想站起来保护他的女儿,可他有心无?力,就要?死了……
江博儒觉得他自己就是个废物。宣德侯府因为他倒了,江家因为他败了,父母因为他抱恨而终,临死前想帮帮湄湄,想把湄湄拜托给微儿,可他连微儿的面也见不?着……没有把湄湄拜托给微儿,他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江博儒被抬下马车。
车夫用力拍门,大门不?情不?愿的开?了。
江博儒被抬进门。
门里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
江浩歌知道,那是她的姑姑江博雅。
江博儒和江博雅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原来感情是很好的,可自从宣德侯府倒了,江博雅渐渐的只想自保,娘家的事,一律不?想管。
江浩歌呆呆站在外面,不?知谁从后?面粗暴的推着她,把她推进门,然后?把大门关上了。
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门外的人骑马走了。
江浩歌的希望,也被带走了。
“你?,陪着你?爹。”江博雅命人把江博儒抬到?小屋,让江浩歌去陪着,“你?是他亲生女儿,眼下正是用得着你?的时候。”
吩咐过江浩歌,江博雅便掩着鼻子,急急忙忙的回房了。
江浩歌冷笑数声。
这便是她的好姑母,这便是太夫人养出来的好女儿。
屋子很小,很冷,很压抑。
江浩歌坐在江博儒身?边,悲伤、恐惧、无?助。
江博儒应该很虚弱了,但一直没有咽气。天都黑了,还没有咽气。
江浩歌产生了厌倦心理?,“你?要?么就活过来好好保护我,要?么就干干脆脆的走了,这么拖着算什么?”
江博儒痛苦的抽搐了一下。
江浩歌闭上了眼睛。
她困得要?死,累得要?死,撑不?住了。
昏昏沉沉的,时冷时热,时醒时睡,江浩歌经历了生平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天亮了,江浩歌揉揉眼睛,下意识的往床上摸了摸,发觉江博儒的身?体已经变冷僵硬,惊恐万分?的抬起头。
她被吓傻了。
江博儒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铜铃一般。
这也太吓人了……
江浩歌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到?了门前想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
“开?门,开?门!”她放声痛哭,“我爹爹过世了!”
她声竭力嘶的哭了许久,才?惊动了江博雅。江博雅匆匆过来,装模作样的哭了几声。
江浩歌心中怨恨,幽怨的道:“姑母,这是你?亲哥哥啊。”
江博雅眼睛干干的,人呆呆的,“是,他是我亲哥哥,一直对我很好。可他为什么要?犯糊涂,毁了他自己,毁了宣德侯府,也毁了我啊。湄湄,你?不?要?怪我,我一介弱女子,无?脚蟹一般,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管不?了啊。”
江博雅什么也管不?了,偏偏爹娘死了,哥哥也死了,小侄女要?她管,这个家要?她管,她想躲也躲不?了,无?比烦恼。
有人守在大门外,听到?江家开?始有哭声,便回府报信了。
石青、石星兄弟俩随后?就赶过来了。
“死了。”石青检查过后?,简短的道。
“死不?瞑目啊。”石星,见江博儒已经没气了,眼睛还瞪得那么大,叹了口气。
“他有什么好死不?瞑目的,他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石青很冷静。
“对,为国?捐躯,死得其所。”石星会意点头。
江博儒身?份在这儿摆着呢,既然不?能堂堂正正活着,那便只能壮烈死去。
石青、石星早有准备,井井有条的办起丧事。
江博雅带了江浩歌,过来道谢。
“你?们不?用谢我。”石青淡淡的道:“六公子吩咐了,江侯爷死得壮烈,丧事应该好生办理?。”
江浩歌泪如雨下。
办什么丧事啊,明明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为什么不?能好生照顾活着的人呢?为什么呢?
张鄠是皇孙,若他肯向章和帝进言,从江家嫡支中挑选一人继承爵位,宣德侯府就重新立起来了,江浩歌就有依靠了。
可张鄠不?肯照顾她,因为她害过明探微,因为她对明探微不?好……可恶的明探微。
江浩歌哭得更加伤心。
明探微得知江博儒的死讯,只“哦”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事。
明探微命人准备了一些糕点,去了趟滋兰书院。
明琅和孟归尘知道她要?去滋兰书院,知道这是她的伤心地,不?放心,偷偷跟着也去了。
明探微站在湖边,眼里有了水光。
她温柔告知,“你?知道么?那个逼死你?的人,见阎王爷去了。”
明五姑娘真是个小可怜。这可怜的孩子是被宣德侯逼死的,而宣德侯从一开?始就知道,明五姑娘是他的亲生女儿。
卑劣,无?耻。
现在,宣德侯江博儒终于死了,“为国?捐躯”了。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明琅远远的张望,“微儿好像哭了?”
孟归尘目力极佳,“微儿没流眼泪。微儿在对着水面说话。”
明琅心中酸楚,“微儿定是回忆起那天的情形了。可怜的微儿。”
孟归尘怜惜的道:“往后?有我在,不?会再让咱们的微儿受伤害了。”
明琅温柔点头,瞳眸中满是信赖。
湖边多了一个人。
孟归尘眼尖,“是张鄠。”
明琅一乐,“咱们的小女婿来了。”
孟归尘咪起眼睛,挑剔的瞅了瞅,“长大之后?再说。若是这小子人才?不?够好,或是对咱们微儿不?够好,我这做岳父的便不?肯点头。”
明琅掩口而笑。
……
一件披风披到?明探微肩上,“五妹妹,湖边有点凉,莫冻着了。”
明探微笑,“六公子,多谢你?。”
水波潋滟,水中映出两道小小的人影。
张鄠柔声道:“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如忘记吧。”
五妹妹在这里被人威逼,被江博儒威逼,两次投湖。
其余的人倒也罢了,被江博儒威逼,那是怎样的痛。
忘记吧,这样的事,越想越难受。
明探微笑了笑,“我是来告别的。”
和原主告别,希望那位可怜的小姑娘,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告别?”张鄠迷惑。
“对啊,告别。”明探微胸中那些郁郁之情散去,又调皮起来了,“和过去的我告别。”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指着流水,背起李白的诗。
“我是来告别的。你?呢?你?来做什么?”明探微笑容可掬。
“我,来感谢。”张鄠沉吟片刻,轻声道。
张鄠没有说他感谢什么、感谢谁,但他的目光,却比言语更能说明一切。
他的目光中满是情意。
明探微呵呵笑,“咱们很快也要?告别了。我要?跟着父母去铜城,咱们大概会有很多年见不?着面……”
张鄠笑而不?语。
告别?很多年见不?着面?
五妹妹一定不?知道,皇祖父已经答应他了,他可以到?铜城求学。
短暂的告别,之后?便是长相厮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