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斜倚在老祭司房内的软草垫上,一个字也不想回答。
刚才,祂感应到楚临君强烈的愿望,不得不分出神力给她。本以为不过像晒盐田或是赐福那样,只用一点点,谁知神力竟像开了闸的洪水,被她抽了好大一块。
虽说祂如今逐渐拥有更多信众,也开始进用正常血食,但这么迅速大量地抽取神力的事情,还是让祂略有不适。
她都干了些什么?
不是就为战士们祈福吗?
上回也没用这么多啊!
烨缓过劲头,起身准备外出。
祂想亲眼看看,楚临君刚才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常看到祂起身走到门边,没想叫祂,老祭司听到动静,忙问道:“常,你去哪里?”
她新盲,在听觉上并不敏感,尚分辨不出各人不同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常按捺不住,想看热闹。
常不情不愿地回答:“不是我。”
老祭司转而说道:“神侍,你别出去。君把你交给我,我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烨本来不想理会,走到门口,想起楚临君天天给祂念叨的,要讲文明,懂礼貌,做一个有素质的好神明,顿住脚步:“我不会有事。”说罢,掀帘而出。
老祭司默了默。
身为祭司,铁部落的祭司知道的事,她自然也知道。
从前的事她们并不知晓,自她们继承祭司之位起,便都清楚,所谓神侍,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至少在她们所知的资料里,没有人亲眼见过真正的神侍。
原本老祭司认为,楚临君和烨是一对姐妹,那么不管她们用了什么方法,姐妹俩都活着,顺着姐姐是祭司,妹妹是神侍的叫法对待,准没错。
至于烨到底是不是神侍,上没上过祭塔,都不重要。
今天抓到了铁部落的端,老祭司才知道,烨和楚临君并非姐妹关系,楚临君这个预备祭司的亲妹妹另有其人。
更让她心中暗惊的是,端也并非神侍,她甚至都没有参与神侍的参选过程。
从祭塔上活着下来的,是楚临君。
原本要当祭司的人却被送去当神侍,无论成功失败,祖制都已经被破坏。
老祭司知道,破坏规则,势必引来未知的变化。若是要维护祖制,必须杀了楚临君,就像铁部落如今所做的那样。不然,她是从祭塔下来的这件事,迟早会传扬出去,今后就没有人再听祭司的话,再依据祖制,去做牺牲。
她做了多年的祭司,对于维护祖制,几乎是刻入骨头里的本能,可是想到楚临君对部落的贡献,还有这个制度本身的残忍,心里难免有些挣扎。
老祭司表情变幻,常看着奇怪,问她怎么了。
老祭司的神色缓了下来,摸索着抚了抚常的发顶,猜测孩子应是疑惑又担心地望着自己,笑了笑:“在想部落的未来。”
是了。她们所在的这片大陆,本身就曾有过辉煌的文明,之后因为诸神与祂们最虔诚的信徒离去,逐渐荒芜。
诸神弃民,诸神弃民。
多少年来,大家提起这个就悔恨又绝望。
也许最早被留下来的人是因为不够敬神而惨遭抛弃,但是后代们又有什么错?
她们从未经历过满天诸神的时代,更没有享受过祂们的恩惠,凭什么要让她们一代代地为了能够接近神明,侍奉神明,而付出生命代价?
老祭司的神情微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和蔼地笑容。
她收回手,摸到身旁的拐棍,站起来,由常搀扶着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长叹一声:“要变天了。”
常不解地从门缝望出去。
才不过午时,天色就暗得好像黑夜,远处都灰蒙蒙的,让人看不清楚。天空堆满了铅灰色的云朵,压得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
云层的表面粗糙而虬结,多看几眼都令人心生畏惧。
常想到去年差不多同等时间时,划破天际的雪亮电光,不由抱住老祭司的胳膊,小小的身体贴紧了她。
老祭司拍了拍常的肩,没有再多说。
鲸是个臂力惊人的女战士,楚临君被她友好地拍了几下,身体都不由晃了晃。
她哭笑不得地避开首领的热情,向鲸一再保证会好好休息。
前方大战一触即发,鲸有事要忙,叮嘱负责楚临君人身安全的女战士务必要好好保护她,这才离去。
这名女战士就是游,从楚临君来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的,二人也算熟悉。
游擅泳,在陆地上并没有太大的优势,鲸把游留给楚临君,也是存着万一有什么意外,游还能带着楚临君游水逃走的想法。
部落在海边经营多年,远海去不了,最近的那座小岛,凭人力是可以过去的。
盐部落沿海,每个人的皮肤都被海风吹得发黑,游常去海里游泳,更是黑得发亮,在大雨将至,光线昏暗的现在,仍然泛着健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