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连枝觉得自己就是一盏千瓦灯泡,亮得发光。
她看一眼神态自如的司机师傅,不由赞叹真是跟贺辞太久,脸皮也练成了铜墙铁壁。
连枝嚷嚷:“哥,车上还有人呢,你能不能注意点。”
别虐狗啊。
车厢内暖气十足,姜离感觉从耳颈到脸颊的肌肤烧灼滚烫,不自在低下头:“你…你别乱说。”
小姑娘尖俏下巴藏在灰白撞色围巾下,丝丝缕缕的黑发勾住略红的耳垂,眼睫呈扇形垂下,乖巧得像只奶猫儿。
贺辞难得起了逗她的心思,略凉指腹摸上姜离温热耳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是不是太热,离离耳朵都烫了。”
“……”
姜离自认在调.情这方面,她从不是贺辞对手。
男人三言两句,稍带轻.佻的语调,就能把她勾得心神荡漾。
她整张脸都要埋到围巾里去了,瓮声叫他:“贺辞。”
贺辞眉骨微抬,拖腔带调的:“嗯?”
姜离握住他手,带点警告意味的掐了下:“你别闹。”
“行。”贺辞攥住小姑娘略凉的指节十指相扣,依着她话,“都听离离的。”
前座的连枝狗粮吃得叫一个饱,开始后悔追着贺辞来接姜离了,催促司机:“赶紧开车。”
前路被车灯照亮,下过雪后的苍穹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车子飞驰上桥,姜离才认出这条路是去贺家老宅,问贺辞:“今天要回郦水湾吗?”
贺辞轻嗯一声。
姜离被他握住的手掌心生汗,内心有些忐忑。
半年前,贺辞带她回郦水湾参加贺家家宴,贺父贺鸣修对她态度淡然,表面对她关心的贺母宋叶丹转头就与贺辞道:“你玩归玩,娶妻还是得娶门当户对的名媛闺秀。”
那天是处暑,姜离却感到从脚到头的冷,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与贺辞之间是云泥之别。
贺辞察觉到小姑娘情绪不对劲,拇指安抚性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我在。”
姜离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看着愈来愈近的郦水湾,也不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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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水湾是194X年建立的老洋房,位于明城老商贸中心兴湖区。
贺家老爷子自上世纪末回国创立华御集团前身华御地产,赚到的第一桶金就将亡妻曾为供他出国深造卖出的房子赎回,又在贺辞父亲结婚后,将老房翻新重建,原本二层楼小洋房演变为现在四层庄园。
车子停在独立车库,有三俩佣人撑伞而来,毕恭毕敬拉开车门,迎接几人:“少爷,先生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贺辞先下车,接过佣人手中伞柄,朝车内的姜离伸手:“路滑,我牵你走。”
贺家佣人皆是垂目不言,对这事司空见惯。
姜离紧张握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从车上下来。
庭院入门距离车库有段距离,小雪撒撒落在黑色伞面,姜离用余光偷瞄贺辞,他撑着伞,伞面倾斜在她这边,手工制的西装外套被落雪染湿。
姜离唇角不禁上翘,只要贺辞心中有她,相隔鸿沟的距离也不是阻碍。
行至入门处,佣人上前接过贺辞手中雨伞,室内佣人将三双颜色不一的拖鞋摆在鱼骨纹木板上,连枝率先换鞋进去,贺辞与姜离紧跟她后。
主客厅是北欧风设计,巨大落地窗可见庭院光束下飘浮的雪花。
饭厅与客厅相连,只隔一个石拱门距离。
长餐桌上已经用银碟摆满菜肴,贺鸣修坐在主位,宋叶丹则是坐在他左手下方位置,还有一个姜离不认识的漂亮女人坐在右边第二个位置。
连枝走到餐桌前,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贺鸣修拧眉:“连枝,你的礼仪学到哪去了?见到爸妈也不叫人。”
连枝接过佣人递来的碗筷,轻飘飘瞥了眼贺鸣修:“爸爸好,大妈好。”
宋叶丹常年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一僵,下秒变为正常:“枝枝结了婚,还是这小孩子脾气。”
连枝无语撇嘴,内心吐槽宋叶丹这变脸功夫是越来越厉害。
贺鸣修对这个连枝女儿倒不甚在意,反正已经嫁出去了。
他视线落在贺辞与姜离两人身上,语气算不上多温和:“坐下吃饭。”
贺辞替姜离拉开椅子,与贺鸣修夫妻打了招呼:“爸,宋阿姨。”
姜离也打招呼:“贺叔叔,宋阿姨。”
贺鸣修连个余光都没给姜离,宋叶丹却是亲亲热热招呼姜离:“要知道你今晚也来,我就叫厨师做几道你喜欢的菜。”
姜离见过宋叶丹真面目,只垂眸浅笑:“谢谢阿姨,不用这么麻烦。”
宋叶丹笑意和蔼:“你是阿辞朋友,难得来……”
“宋阿姨,吃饭吧。”贺辞温和嗓音打断宋叶丹的表演,又递了碗筷给姜离,低头耳语:“吃不饱,我们回去再吃。”
宋叶丹被贺辞一个小辈打断话,面上挂不住,和贺鸣修道:“阿辞当真是长大了,你瞧瞧这护短的架势,和你当年护他妈时是一个样。”
“叶丹!”贺鸣修脸略沉,缓和了语气:“你别只顾着说话,给蔓蔓夹菜。”
“蔓蔓”两字应当叫的是坐在姜离对面的漂亮女人,她忍不住朝她看去。
室内有暖气,女人身着瑰色绒面长裙,旗袍盘扣设计,露出的脖颈修长白皙,黑发拢至左肩,上翘的桃花眼勾着三分风情。
眼下一颗泪痣,妩媚撩人。
邬蔓察觉姜离目光,抬眼看她,柳眉稍挑:“你好,姜小姐。”
贺鸣修做了介绍:“蔓蔓是阿辞高中同学,也是他邬世伯的女儿。”
明城邬家主涉猎文媒领域,主营的云霓风尚集团称其垄断半个时尚圈也不为过。
豪门多联姻,眼前女人又是贺辞高中同学,今晚这饭局不言而喻。
姜离贝齿紧咬唇瓣,忍住胸腔翻滚情绪,微笑:“您好,邬小姐。”
宋叶丹找到话头,又立马开口说:“蔓蔓可了不起,初回国就担任《Sedu》杂志主编,还兼任云霓风尚总监一职,当属你们这群小辈的佼佼者。”
邬蔓四两拨千斤的笑:“贺伯母,夸赞了。”
贺鸣修温和道:“蔓蔓既然回国了,闲暇时分就多来家里玩,也可以叫阿辞多陪陪你。”
邬蔓点头:“好的,贺叔叔。”
贺辞用公筷为姜离夹菜,接了话茬:“我很忙。”
贺鸣修别有深意看一眼姜离,收回视线说:“再忙,这终身大事也得定下来了。”
“……”
这顿晚饭,姜离吃得食髓乏味,等到结束也没动几次筷子。
吃完晚饭,贺辞与贺鸣修去了三楼书房商洽工作上的事,连枝把姜离带到自己房间。
连枝认识姜离是在高二文理分班,两人误打误撞成了同桌,后来姜离被贺辞领回家,关系也愈发亲密。
连枝递了一杯温开水给姜离,姜离接过后又放在一边。
连枝伸手揉搓姜离脸蛋:“姜姜小仙女,枝枝这么一个大美女在你面前,你在想什么呢?”
姜离勉强回神:“没什么。”
连枝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她:“贺鸣修和宋叶丹的话,你就当他放了个屁,别放在心上。”
姜离没开腔。
连枝:“据我了解,沈二狗他哥和邬蔓有过一段,我哥也做不出强抢兄妻这事儿。”
窗外霜雪正大,庭院光秃秃的枝桠被覆上一层薄薄的雪袄。
姜离长睫垂下,遮住眸底情绪。
她与贺辞的距离在今夜撕开她一次次美化的假象,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
今晚这一切都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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