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了。
雨水冲刷着停在高架路上的迈巴赫车窗车顶被敲击得轰隆作响两侧的车窗上雨落狂流窗外能见度差到了令人发指视线探出外面全都是白茫茫一片伴随着偶尔闪过的雷光。
车笛声、吵闹声、脚步声全部消失不见了迈巴赫内安静得让人不安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晶莹液体从鬓角一路顺着脸颊向下滑到了下颚然后滴落到了换档把上摔碎成水花。
整个世界只有轰隆作响的水声就像是瀑布冲击在车顶大水分流而下。之前公路上那满世界的杂乱和喧嚣都被这些狂乱的水流给冲到了远方留下的只有苍茫大雨中的这一辆迈巴赫以及车上的这对父子。
楚子航坐在后座右手放在车门扶手上他平视着前方的后视镜后视镜内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驾驶座上的楚天骄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也跟楚子航如出一辙放在了车门边上就像时刻准备掏什么东西出来一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压抑得像是气密的瓦瓮随时都可能因为高压而爆出裂口。
“待在车上我下去看一下是不是车被撞了被追尾的话他全责的900万的车赔死他。”沉默了大概有数分钟的时间楚天骄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略微的颤抖。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900万的车的事情?
“我跟你一起出去看一下。”楚子航跟楚天骄一起拉开了车门同时抽出了前座与后座的黑色雨伞。
楚天骄正想回头呵令楚子航坐着别动但他的声音却第一时间被门外那狂暴的雨声给淹没了当真就像是置身于瀑布之中就算只是用眼睛去看都能感受到车外那轰然砸落大地的暴雨力量感有多么可怕一切往外试探的东西似乎都会被冲刷消失。
楚子航握住雨伞的伞把将之从门框里拔了出来在撑开伞的同时一脚迈上了高架路巨大的力量从伞顶传来水流被分向四面从他的身边流过。
他站在一片苍茫的白色雨水中前后都是渺茫的黑夜迈巴赫的头灯直射远方却照不亮他们所处的高架路的尽头而向后望去早已经看不见来时的入口了他们孤零零地出现在高架路的正中心举目都是孤冷、放旷。
迈巴赫的车尾没有被碰撞过的痕迹而在车后面却独独地留着一段漆黑的车辙就像是楚天骄凭空发神经一脚油门送他们来到了高架路然后死踩刹车斜斜地停在了路中央可无论是楚天骄还是楚子航都知道事情的经过不是这样的。
“上车。”举着伞走出迈巴赫的楚天骄在看见这一幕时来到了楚子航的身边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塞回了车里“伞不用放回去留在车里。”
黑伞的边沿挡住了楚天骄的脸所以楚子航看不见那上面凝重和难看的表情但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楚天骄现在的情绪已经变了。
回到没有熄火的迈巴赫上车门拉拢关闭楚天骄将湿漉漉的雨伞横在身边双手握住方向盘低沉地说道“启动。”
幽蓝色的暗光在仪表盘前点燃引擎的轰鸣中迈巴赫的速度从零瞬间攀升向百公里轮胎高速旋转扬起大量积水在高架路上划过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弧线调反车尾开始向前飙去。
天已经黑得很深了迈巴赫在高架路上孤独地行驶只有路灯指引着他们的前路流线的车头将沉重的雨幕披荆斩棘撞开在不断的咆哮中更快地向前驶去。
“儿子不用多想就当刚才发生了一件怪事情现在我马上带你下高架把你送到你妈妈那里去。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今天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回去跟吃吃该睡睡就行了明白吗?”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楚天骄舔了舔嘴唇平视着挡风玻璃外那没有任何路牌的路面gps上早已经显示着失灵现在估计唯一的用处就是播放那储存着的枪版卡通片了。
“你今天原本准备处理什么事情?”楚子航低声问道。
“工作上的事老板让我送件东西走原本计划是要开这辆车出城的但台风耽搁了我一段时间我原本是准备等雨小一些再走的但刚好就收到了你的短信。”楚天骄说“把你牵扯进来了是我的问题但现在还有机会补救别担心什么我们只需要原路返回就行了”
“你要送的东西在哪里?”楚子航问“后备箱里吗?”
“你问这个干嘛?”楚天骄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依旧熟悉的脸庞。
“只是有些好奇爸爸一直在做什么样的工作。”楚子航抬头“在我的印象里爸爸你一直都很忙无论是在你跟妈妈离婚之前还是离婚之后你总是很忙就像世界上所有的麻烦事都被堆积在你的肩膀上一样处理完一边还有另一边你总是没有时间陪我们所以妈妈才会选择跟你离婚吧?”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们还是来谈谈工作的事情吧”
后视镜里楚天骄原本都要紧绷起来的脸色忽然就垮了显得有些沮丧恐怖片忽然被扯到了家常片虽然两者对于他来说都一样可怕。
“那你告诉我后备箱里的东西是什么这么重要需要你在这种天气送出城?”楚子航淡淡地问。
“这个我不太好说老板那边叫保密估计就是些艺术品啊什么的我们老板老喜欢艺术品了。”楚天骄吞吞吐吐了起来。
“如果黑太子集团的老板这么信任你那为什么你的工资还是低到连妈妈都想跟你离婚?”一针见血。
这一句话落下来迈巴赫里又寂静了一会儿隔着前后座仿佛都能听见楚天骄心碎的声音许久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挠了挠后脑勺仰起头说“你杀死了聊天你妈跟我离婚不是因为工资的事情只是感情不合而已啦不是钱的原因。”
“你不爱她了吗?”楚子航看着后视镜里那张英俊已经被更多的沧桑盖过的脸颊轻声问。
“你别乱说啊我一直都爱她就像我一直都爱你们两个一样。”楚天骄忽然抬起头脸上怪异地说“你还小不太懂什么叫做爱有些时候爱情这种东西是伸出去又悄悄缩回的手敢放手才叫爱得深你后爹对你妈的爱连我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妈妈从来生气你不是因为你穷。”楚子航小声说“而是因为她觉得你不靠谱。”
“我不靠谱我还怎么不靠谱?”楚天骄愣住了。
“还记得妈妈生日的那一天吗?”
“记得那天我是真有事情你听我说”
“那天正好也是她的生理期疼得死去活来的医生嘱咐她早些睡觉就不疼了她偏要打电话给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她好吹蜡烛。那天那个生日蛋糕上全是融化的蜡烛不能吃了。姥姥说她从小都很怕疼但那天她硬是等了你一晚上都没等到你回来第二天中午你才说你工作上忽然有事情不回来了妈妈那天把那块蛋糕吃完了一点没剩下。”楚子航打断了楚天骄的解释平静地说。
“上面融了的蜡烛也一起吃了?”楚天骄迟疑地问。
“我没拦得住她偷偷吃的边哭边吃。”楚子航声音很小但很稳没有太多波澜“她从来不高兴都会偷偷坐在角落里吃东西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她一直都很别扭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做改变。”
“我就说为什么隔天她下午就去医院治肚子疼了呢。”楚天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看起来是第一次知道有这回事“但我那天是真有事情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救人于水火的那种我有几个从事高危工作的同事被困住了我要晚到几分钟他们就得被送火葬场里”
“仕兰中学入学典礼那一天妈妈和‘爸爸’去过结婚纪念日我想偷偷让你来参加因为我是那一届的新生第一想让你骄傲自豪一下。”
“我我也迟到了?”
“那一天我是唯一一个背后没有站家长的位置不少同学都在暗地里说我是有妈生没爹养的孩子。”楚子航继续说。
“谁他妈嘴巴那么碎?换我我铁定教育他!”楚天骄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会被人教训的动手的是一个低年级的学生会把他打进了医院。”楚子航说“但那一天爸爸你又有什么事情呢?因为从那一天开始我才渐渐相信妈妈以前一直说的你不是一个好爸爸也不是一个好丈夫这件事。”
“你妈妈说过这样的话吗?”
“说过不止一次你们离婚的那段时间说得最多边哭边抱着我说。好像在催眠洗脑自己说多了就连她自己都坚信不疑了这样才能彻底把你从她的大脑磁盘里清空。”
“真是辛苦她了。”楚天骄说“我想起来了你入学典礼那一天我其实已经快要到仕兰中学了但真的真的真的很巧我遇见了一件不得不处理的事情我老板说他有一个‘客户’来了我们城市如果我不在的话后果会特别严重所以”
“那你解决掉那个‘客户’了吗?”楚子航蓦然问。
“肯定解决掉了。”楚天骄下意识说然后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楚子航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你一直都有事情瞒着妈妈跟我。”楚子航看着楚天骄的侧脸“在你的眼里那些事情比我们还要重要吗?”
“”
楚天骄面色有些黯然“儿子我跟你讲你这个问题问得就像是女朋友跟老妈掉水里了我先就谁一样困难有些时候一些东西是无法两全其美的啊。你今天忽然问我这个问题是你妈妈最近又谈起我了吗?”
他说到最后的声音里有些期待悄悄从后视镜里去看楚子航的眼睛。
“没有她已经把你忘了她给过你机会但你都错过了。”
有什么事情是比一个落魄的楚天骄提到以前的女人却发现对方早已经把自己忘记了还要更悲惨的事情?
“妈妈从来都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啊她的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你伤了她的心她心里的小孩子就会对她说:我好痛我们走吧就像当初遇见你时一样兴高采烈地说:他好酷我好喜欢他。”楚子航低声说“你以为她当初嫁给你真的是因为你开的那辆私企的车吗?她当初喜欢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啊那段时间也是你最真实的样子吧?如果你能一直保持那个样子你们怎么可能离婚呢?”
“小妍她喜欢我的是我最真实的样子吗?”楚天骄安静了很久最后只是低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