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的好徒儿别走,来先生这里。”
“周兄这使不得……”
“使得使得。”
此时此刻,在天幕之外,崔非啼笑皆非看着剑冢洞天的一切。
其实来到剑冢洞天的,只不过是崔非的分身之一。
但这却不属于阴神远游,而是崔非利用儒家圣言术将自己一分为二,为的便是去剑冢洞天观道悟道。
所以在剑冢洞天的崔非,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只是分身的。
“好一个周小昆,希望有朝一日与你问道一场!”
崔非一笑,便将剑冢洞天收入怀中,随手抓起一坛酒,便仰头喝了起来。
这时候,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名儒衫老者,身形很是佝偻,满色红润的像是刚刚喝醉了一般。
崔非并没有发现老者,而老者也没有引起崔非注意,而是在房间中看着,看那杂乱无章的书籍,看那随意丢弃的酒坛。
下一刻,儒衫老者消失了,再出现时,却是已经出现在一座电闪雷鸣的山巅之上。
两座雄伟山脉之间有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在那缺口之处,布满了如同液体的雷光,而且高达数百米,就如一座有雷霆构建而成的城墙一般。
许多人正在缺口处忙碌,这些人大多是墨家子弟,他们的任务是修建一座坚城。
因为在缺口的向北的一端,虽然看上去已经是虚无缥缈的黑暗,但谁都知道那里是大荒的入口。
一道灰色身影闪过,原来是身穿灰色长衫头戴斗笠的男子御剑而来。
男子胡茬唏嘘,最终叼着一根草棍,他蹲在儒衫老者身旁,看向那虚无缥缈的北方道:“老狗,你说如果事公一脉还在,又会怎样做?”
儒衫老者红润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他笑骂道:“那群狗娘养的自然是要不顾一切的重现旧九州天下,然后合九州之力共同抗衡大荒,只可惜这样的狗娘养的不多了。倒是你啊温童,难道就不想做些什么事情吗?”
“不想。”
温童一笑,嘴中草棍被他挪到了另一侧,他才说道:“我便想看着大荒敲门,然后我开门迎客!”
被称为老狗的儒衫老者摇头一笑道:“你那万千分身多数有去无回,便是由你魂魄所化的分身都少回来一个,如今的你,撑死了就是神念境界而已,你又能挡得住多少大妖?”
“娘的,也不知道为何还未归来,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温童笑骂一声,随后却又说道:“不过老狗你是知道我的,只要有架打,其实我是不在乎自己死活的,所以那最后一个分身回不回来我都无所谓。”
儒衫老者无奈摇了摇头,忽然说道:“若是我需要你出剑,你可愿意出剑?”
“老狗,你当真要如此?”温童皱眉。
儒衫老者一笑道:“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出剑便出剑。”
温童知道,这位在文庙已经没有多少话语权的老头子是要做疯狂的事情了,但他不想拦着,甚至还想帮上一帮。
因为老头子要做的,是他想做也敢做,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的事情。
这时候,没那虚无缥缈之处,忽然出现在了四尊庞大的身躯,嘶吼着向这面冲了过来。
温童没有出剑,只是随手一挥,竟然便有剑光闪过,十六颗透露滚落到了雷霆之中,然后化作了齑粉。
这些便是大荒妖物,但却只是炮灰一般的低等妖物,也正是因为弱小,所以它们才能从那缝隙之中跑出来。
妖物的死去之后,尸体很快便化作一摊血水,将附近土地污染,而且还在不断侵染。
儒衫老者一挥手之后,那些血水便消失不见了。
大荒妖物的可怕之处便是利用血肉之躯改变另一个天下的大道规则,而且大荒妖物繁殖又是极快的,有数不清的炮灰可以用。
温童站起身道:“老狗,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这里可以放心交给我!”
儒衫老者笑着笑着,身影便飘散了,就像是幻觉一般。
事实上,儒衫老者已经是玄天境界了,而他合道的,便是这中土神州。
而在另外一头,上上京内,文庙。
院落之中的老树下是长椅,在那长椅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他便是事公一脉的夫子,崔克己。
坐在另外一头的,便是很久没有回到文庙的阿良,他原本正在说着什么,可忽然间全身便是剑意流淌,更是有凌厉剑气将头顶树脂上的树叶绞杀成了碎片。
崔克己皱眉,随手一拨,便将那剑意与剑气打乱,这才见阿良回过了神,他问道:“又是那般?”
“没错。”
阿良神情古怪至极,可却又摇了摇头说道:“老崔,我们先不说这个,这次我来便是要问你孔道德在离开之前在你这里究竟说了什么?”
“下棋。”
崔克己笑了笑说道:“他又输了,然后就走了。”
这天下能够让孔道德输棋的人,其实也就只有这个崔克己了。
阿良皱眉道:“行了吧老崔,别人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你与孔道德下棋,其实就是在传递信息,你们究竟说了什么,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若是我不说,阿良你会对我出剑吗?”崔克己笑着问道。
他明明已经形如枯槁了,可是在阿良面前却是丝毫没有落下风,甚至还稳压了阿良一筹。
阿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孔道德是我兄弟,所以老崔你必须要告诉我!”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崔克己笑着起身,然后向图书馆院外走去,沿路上所遇到的人,并没有人向他打招呼,可他却也不在意。
因为他崔克己活了一辈子,从来便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作为事公一脉的夫子,他谋划了太多天怒人怨的惨剧,脊梁骨早便被人戳破了,但他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无所谓的,因为哪怕死再多人,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这世间,总是有人要去牺牲的,而那些活着的人,却都不知道牺牲的人究竟是为什么牺牲的,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就如在一座洞天福地之内,一个樵夫在卖柴时被当地地痞杀害了,那樵夫的子女便去状告,可却被那地痞与知县老爷坑害,将那樵夫的女儿卖入青楼被凌辱致死,将那樵夫的儿子卖去做了兔爷,但那樵夫的儿子却没有选择自杀,而是攀附了一名富家公子,最后利用富家公子杀光了知县与地痞一家。
再后来,一名清廉的知县上任,可却被当地豪绅联手害死。
可谁又曾想到,那个清廉的知县有一位先祖是山上练气士,如今还活在世上,当那练气士得知自己留下唯一血脉已死之后,便仗剑下山杀了当地豪绅,甚至还牵扯出豪绅背后的势力。
就是这一样一层接着一层,最终演变成了世俗王朝与一座山上宗门之间的惨烈战争。
这还不算完,世俗王朝的内乱导致敌国有了可乘之机,最后整座洞天福地都陷入了战火之中,生灵涂炭都难以形容那惨烈。
最后的最后,隐藏在这座洞天福地之中的一个大妖终于忍不住跑出来趁火打劫了。
这时候崔克己才现身,斩杀了那名大妖,得到了一颗妖丹。
而这颗妖丹,其实却是要用在另一座洞天福地的谋划之中的,而且并不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只不过是谋划前期的一个铺垫而已。
崔克己从来都不会看一眼死在他谋划中的人,他只会去看最后的那个结果。
就是在这样的谋划中,一座座洞天福地掌握在了文庙手中,文庙的传承也越来越全,直逼大道。
当年孔道德来到上上京后,其实最先找到的人便是崔克己,他们没有说话,只不过是下了一盘棋而已。
孔道德输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输棋,可他就是输了,而且输的毫无还手之力。
“崔克己,你所作所为究竟为何?”孔道德终于问出口。
当时的崔克己沉吟片刻说道:“大荒之门终究会被打开,据我所知大荒连接着的中土神州,若是中土神州被破,那么所有洞天福地的位置都会被大荒之主掌握,然后我们便会被逐一击破,此时我的我们并没有圣人坐镇天下,那么又有谁能抵挡大荒之主?所以旧九州天下必须重现,以九州之力,方能抵御大荒之主。而且九州重现,才能重新启用飞升台,才能与三清天下和菩提佛国取得联系!”
“所以非要用生灵涂炭来完成这个目的吗?”孔道德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可是他不赞同崔克己的做法。
孔道德只是淡淡一笑道:“不然呢?我去与那些人说这些,有人会信吗?孔道德,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为什么我如此不招人待见,可是文庙却是根本不管我的所作所为?”
是啊。
说了谁会信?
孔道德陷入了沉思,忽然又问道:“崔克己,我能做些什么?”
“如果你做不到如我这般丧心病狂,你便不要问这个问题。”崔克己笑着回应。
那一夜长谈之后,孔道德便陷入了一场漫长的论道之中,他在与自己论道,最终他得到了答案,那便是他需要去做些什么。
回想着往事,崔克己已经来到了路边,然后他踢了踢脚边的井盖,身形消散。
这里是一座洞天福地的入口,洞天福地名为,清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