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她昨天还对着他拜拜,求保佑……
今天,此时此刻,就这么相对着,四目相接……
鹿尔的大脑在这一瞬是完全空白的。
在此之前,对他的感觉,鹿尔跟其他大部分人一样,是熟悉而陌生的。熟悉是因为他在国内几乎家喻户晓,她从小就知道他,就像完全不关注美术不懂美术的人,说起他,也会用一种熟稔的口吻:啊,那位天才画家嘛。而鹿尔上大学后,托几位舍友的福,对他的名字更是耳熟能详。
陌生则是因为,毕竟是名人,相隔甚远。
但这种种感觉,都远远不及现在,这样直面他时的感觉来的真实,来的……可怕……
冷的眉眼,冷的语调。
直白,深刻而充分的表达着他的情绪。
鹿尔终于反应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
连连道歉着,一秒也不敢多待,惶惶后退几步,深深鞠躬:“对不起。“更不敢多留,转身,匆匆推门而出。
太过惶急了,没注意脚下,在门口的台阶上踩空一步,崴了一下,差点摔倒。堪堪稳住了身形,往集合点那里急行而去。
压根不敢回头看。
回去的途中,倒看见了那三个女孩。她们正站在集合点旁边的一个小型假山亭子里。亭子被假山挡去大半,站在它附近,反而难以看见它。从这个角度,倒是能看见。同理,里面也能看见外面。
鹿尔走过去。
女孩子们看着她。
几秒的静默后,其中一个女孩开口问:“你怎么跑那里去了?”
鹿尔心神不宁,勉强回应着:“我以为里面在那里。”
”雍老师在里面?“
”嗯。“
“啊,你看见雍老师了?”
”嗯。“
她们迅速对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脸这么红,眼睛也红红的。”
脸红是窘的,眼红是怕的……想哭。
可是没办法说。
鹿尔咬着唇。
她们还想再问,这时齐谓却过来了。
他显然已经得知了刚刚白房子里发生的事,一来,就看着鹿尔:“不是提醒过里面,不要进那里吗?”
鹿尔抬眼,眼睛明显的惊讶与疑惑。
齐谓扬了扬眉:“你不知道?”他转向那三人:“你们没告诉她?“
”我们没找到她,她走的太快了。“一个女孩说。
另外两人附和的点点头。
齐谓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
“真的。我们还特意早点回来,在这里等她呢。”
对话到这里,鹿尔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她们都知道。就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应该是齐谓又提前返回来告知她们了。怪只怪,自己提前走开了。只是……
鹿尔看向她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
一个女孩咳嗽一声:“回来一会儿了。不过刚刚都在看手机,没注意到你。”
“是啊。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一声。我们还担心你迟到呢。”另一个抢着说了一句,然后转开话题:“齐特助,现在人到齐了,也到时间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呢?”
齐谓却笑着,这样说:“很抱歉,雍老师临时有点事,今天的面试取消。耽搁你们半天时间,我们会补偿工时费。”
“啊?”几人的失望洋溢于表:“那什么时候再来呢?”
“我们会再通知。”齐谓依旧微笑着,彬彬有礼:”司机会送你们出去。各位再见。”
她们还想争取:“那,今天可以先参观一下工作室吗?”
“车来了,这边请。”齐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好似没听见她们的问题。
车的确来了。三人只好转身。
鹿尔也要走,却被叫住:“请等一下。”
待那三人走的稍远一些,齐谓方开口:“很高兴今天见到你。”
鹿尔勉强笑笑。她原本也应该高兴的,但现在实在高兴不起来。
齐谓察言观色,完全能理解她此时的感受,同情的看她一眼,斟酌着语句:“刚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平常不是这样,刚好今天心情太差。”
所以,是她自己倒霉,凑巧撞上枪口了。
鹿尔轻叹一口气,摇头:“我明白。我最近运气确实不太好。”
齐谓:……
鹿尔真诚的说:“刚刚确实太失礼了。麻烦您跟雍老师再说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真的抱歉。”
齐谓笑道:“哪里。上次雍老师疼的厉害,恐怕没注意到你的样子,不知道是你救了他一回。等我跟他说清楚,该换他来感谢你才是。“
鹿尔摇摇头,不太在意:“一杯水而已……对了,看那天他好像病的不轻,现在没事了吧。”
刚刚看起来,好像没事?
齐谓对她印象很好,不介意告诉她:”老毛病了。那次发作的厉害些,服过药,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鹿尔看一眼远处的车。她该走了。
齐谓顿了一顿:“工作的事我们会再商议,后面再通知你。”
这是客套与安慰了。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呢,那个眼神已表明一切了。总不会因为一杯水改变什么吧。工作就是工作,不能跟人情混为一谈。再说,就一杯水而已,能有多大的人情?
鹿尔还是感谢对方的好意,”谢谢齐特助。“
回去的车里,鹿尔依旧一个人独坐一方。那三个女孩坐在她对面。跟来时视她如空气不一样,现在三双眼睛都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窥探着。
鹿尔低头,从包包里掏出耳机。白色的耳机线缠成了一团,她慢慢的耐心的解。
“那个,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主动开口。
“是啊,给我们说说呗。你跟雍老师撞见了?具体怎么回事呀。你们说了些什么?雍老师正在做什么?”
鹿尔抬眼,看向她们。
”你们很想知道?“
三人齐齐点头。当然想知道,简直好奇的要死了。
却听鹿尔慢声细语的说:“可我不想告诉你们。”
三人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最直接的拒绝。
”你!“一个女孩挑着眉:”你拽什么拽,不就认识齐特助吗?冲撞了雍老师,齐特助也帮不了你。我看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好意思说吧,刚刚一定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你……”
被鹿尔轻飘飘的一句截断:“关你什么事。”
耳机线终于解开了。
鹿尔戴上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转头看向窗外。
余光里,可以看见对面的人一脸怒意,显然气的不轻。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她听不见,也不想去听。
她不够聪明,却也不傻。将所有的细节串联到一起想一想,也就能大概弄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了。
分明,是她们有意不告诉她。存心看她出状况。
其实,就算是竞争关系,大家可以堂堂正正,公平公正的进行竞争,这样子做些小动作,实在不光彩。
鹿尔不是会吵架的人,眼下与她们对质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不想理她们了。
一点也不想理。
一句话也不想讲。
车子原路送她们出了容园,到达雍氏画廊门口。那里,已有工作人员等着她们。发给她们一人一只信封,说着今天辛苦了,后期再通知她们这样的话。
那是齐谓口中所说的今天的工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