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廷昱心念一动,他忽然有种预感,隋阳和世家的关系,绝对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霍廷昱来不及让人通报,就径直闯入陈瑜的府邸。
他不顾小厮们的阻拦,大步推开书房的雕花门,只见陈瑜正放下手中的笔,微微诧异地向他看来:“不知大将军这么急着登门拜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霍廷昱环顾一圈,这间书房应该是主人常常逗留之地,三层内嵌结构,有休憩和会客之所,最里间的窗台边还放着矮榻,屏风等大件也是一应俱全。再看陈瑜,面前一张素面黑檀木大方案上,案面上笔墨纸砚俱全。
陈瑜似乎正在临帖,一旁的白玉笔筒里随意插着三两上好萧笔,压着白玉麒麟镇纸的雪雯纸前方,正铺着一副他不认识的名家字帖。再一细看,雪雯纸上墨迹未干,的确是正在习字。
霍廷昱微微皱眉,开门见山道:“隋阳呢?”
“原来霍将军是为了隋阳而来。”陈瑜一边在一旁小厮端来的净水盆里细细洗手,一边恍然大悟道,“但璇之奉命将隋阳接出后,就和他分别了,璇之对隋阳的去向当真是一无所知。”
“那璇之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去接隋阳出狱的呢?”霍廷昱死死咬着不放。
陈瑜略一皱眉,面上浮现几分为难之色,见霍廷昱还是步步紧逼,才叹气道:“博陵崔氏。”
“恕霍某鲁钝,隋阳出身平阳侯府,又怎么和博陵崔氏惹上关系了?”霍廷昱反客为主地正对着陈瑜,随意找了个高脚黑漆椅坐下,大有陈瑜今日不解释清楚自己就不走之思。
“说起来,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陈瑜无奈一叹,任由一旁的小厮取过干净的的布巾慢慢帮他把手擦干,另一个小厮连忙递上他喜欢的香膏准备替他抹上,“隋阳的母亲出身博陵崔氏,他身上的血脉和现任崔氏家主颇为亲近,所以博陵那位发话,无论如何要保他的性命。”
“霍某倒真的不知道,隋不移还有这么大的运道,能娶到博陵崔氏的嫡脉之女。”霍廷昱对于陈瑜的说辞并不相信,世家高傲天下皆知,不说平阳侯这样的武将出身,就是当朝宗室,想娶到世家贵女也要好好费一番功夫。况且听陈瑜的意思,隋阳的母亲还不是博陵崔氏的旁支,很有可能是现任家主崔明贺的亲姊妹。
“璇之刚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是惊讶万分,但博陵崔氏言之凿凿,璇之不敢不信。”对着霍廷昱怀疑的眼神,陈瑜淡然一笑,“所谓秘闻,本就罕为人知虚虚实实,璇之既不是平阳侯本人,又不是博陵崔氏子弟,也就只能知道这些了。”
“当初我们做交易时,你要我除去小皇后保下隋阳,霍某当时就在怀疑,这个隋阳怎么对你们这么重要。”霍廷昱微微冷笑,“你今日说的话,霍某半个字都不信。”
世家想让霍廷昱除去小皇后可以理解,因为他只要动了小皇后,一个臣逼君死的罪名就逃不脱了,从破去郑石两家谋反的忠心臣子彻底变成了犯上作乱的谋逆之臣。这样的话,他就彻底没了名声,只能成为世家的附庸,一条道走到黑。
一个区区隋阳,又怎么值得和小皇后相提并论呢,霍廷昱当时只是觉得,世家担心自己会杀了总是和自己作对的隋阳,所以提前打个招呼,令自己手下留情,现在却是越想越不对。
“陈瑜,你们世家的肮脏你自己清楚。”霍廷昱眼神冰冷,似乎要把陈瑜看穿,“不说别的,你的亲兄长陈瑾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也忘了?”
“璇之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大司马操心。”陈瑜面色一冷,眼中漫起淡淡的戾气,第一次正式称呼霍廷昱现在的官职。
消息不假,看来陈瑾的确是陈瑜的逆鳞,提到他,陈瑜面上都没了之前惯常的微笑。霍廷昱在心里默默点头,看来还要再派人去颍川好好探查一下,在陈璇之来到京城之前,他的父兄到底是怎么没的,他和自己的现任家主叔父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璇之多虑了。”不过眼下,还是见好就收为妙,贸然得罪陈瑜,也不是明智之举,霍廷昱按捺下自己急切的心情,从容说道,“霍某今日造访,只是想询问一下隋阳的下落。”
“那大将军着实来错了地方,璇之对隋阳的下落一无所知。”陈瑜冷冷说着,态度却有所缓和。
“璇之现在不知道隋阳身在何处,但未来不见得不知道。”霍廷昱不以为意道,“若是璇之见到隋阳,还请转告他一声,紫微宫里那位茶饭不思,想他想得厉害。”
“若是那隋阳还有点良心,还能记着他的回护之情,就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去紫微宫见见他。”霍廷昱说完,面色也沉了下来,他起身就走,也不管陈瑜作何反应。
等到霍廷昱走了许久,那架落地镂空山水画石围屏后才转出一个人影。
“霍廷昱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陈瑜回到桌边,一边临帖一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紫微宫?不管如何,他都不敢直接对你下手。”
“越快越好。”那人心里焦急,心里思来想去都是紫微宫里的小皇帝。
他正是凌初,但此刻的他,比起从前,大有不同。
眉目间昔日的爽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