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廷昱不曾留手,凌初也没有用自己的武功,两个人就如同野兽一般互相撕咬拳打脚踢,直到他们彼此都精疲力尽。
“如果不是看在陛下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霍廷昱恶狠狠说道。
“哼,这话也是我想说的!”凌初不甘示弱,也出口反骂道。
霍廷昱在军队多年,对搏斗颇有技巧,而凌初虽然不用武功,但一些身法早已融进了骨子里。于是,两人肉搏之下,刚好旗鼓相当。现在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的两个人,如癞狗死猪一般瘫在地上,互相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着对方。
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心思,都痛恨对方的行为,却都因为小皇帝的存在而不得不维持表面平衡。
刚刚的一场恶斗不过是这长期仇恨的一个发泄口,哪怕他们现在两败俱伤,心里对于对方的仇恨都不曾消减半分。
果然,不一会儿,等力气稍稍恢复,两个人又扭打在了一起,把前来寻找他们的宫人吓了一跳:“大将军!”
霍廷昱厌恶大司马的身份,也不准身边人这样称呼自己,所以紫微宫里众人都只敢按照旧的职务称呼他。霍廷昱现在正和凌初打得难舍难分,虽然都是衣衫褴褛遍体青紫,但心中恶气未出,不由眉头紧皱,一声怒喝:“什么事!”
“禀告大将军,凤仪宫里皇后陛下派了人传话,说过几日是陛下生辰,皇后娘娘提前备好了长寿面和其他一些吃食,想提前给陛下过个生辰,还望大将军恩准。”内侍战战兢兢说完,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霍廷昱打骂的准备。有谁不知道宫里的那个小皇帝就是霍廷昱的逆鳞,偏生他还不敢冲着小皇帝发火,什么脾气都发到了身边内侍头上,稍不注意就是一顿责罚。小皇后失势后本就不讨喜,今天这个消息又恰好撞上了大将军大怒的时候,恐怕自己难逃一劫了。
但是内侍没想到的是,霍廷昱居然没有生气,更没有责罚他,只是冷冷回道:“知道了。”
正在打斗的两人不自觉同时收了手,他们都想到了几年前那个冬至夜市,和那夜笑靥如花的少年帝王,不由心生惆怅,手里也松了力气。
霍廷昱正打算替小皇帝回绝,就听到内侍小声说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正打算收拾收拾,晚上过去。”
霍廷昱眉头一皱,正要去找小皇帝,忽然觉得自己遍身不对劲,刚刚打架还不觉得,现在回过神来,浑身上下酸痛无比,更兼狼狈不堪无法见人。霍廷昱狠狠看了一眼凌初,才不甘不愿说道:“好生伺候陛下,千万别让他吹了风。”
内侍知道这是应允的意思了,不由有些意外,连忙转回身后的紫微宫里传递消息。
凌初和霍廷昱互相无比憎恶地看了一眼,各自打算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京中府邸里,陈瑜正在抄经的手一怔,忽然涌起一阵心悸。
这几日,他由临帖习字改成了抄经,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时时不安。
陈瑜不由苦笑一声,正要接着抄完手中的心经,忽然耳边听到一声雄浑古朴至极的钟声。
陈瑜手一颤,拿着的经书跌落在地。
那是宫城最高处四方钟楼里的钟声,非国丧帝崩,不可妄动。
宫城钟声只是一个号角,在它的第三声响起后,京中城外所有的寺观庙宇也跟着响起了钟声。
一声声,一阵阵,全部萦绕在陈瑜的心头,令他几乎眩晕当场。
精明的书童连忙取来鼻烟壶,冰凉刺鼻的冰片瑞脑香气刺醒了陈瑜的神智,他颤抖着睁开眼,看向紫微宫的方向。
“这是——”书童捡起掉在地上的经书,听着连绵不绝的钟声,心里也是一惊。
“去,换一本。”陈瑜面上看不出悲喜,只轻声吩咐道,“把那本《往生经》拿来。”
书童不敢推辞,连忙去翻前面的书架,他刚刚取到那本主人要的书,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水声。
只见陈瑜径直将杯中自己最爱的玉山紫云茶倒在地上,眼中似有晶莹之色:“请允许璇之以茶代酒,恭送陛下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