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从万圣岩逃脱的三名罪者?”事关好友,始终保持沉默的苍终于开口了。
“这三人未必个个是十恶不赦之徒,但他们的行动,或有意,或无意,皆会引起浩劫。”
“两位的看法虽有不同,但关于三星之事却是一致。只要破除三地,便能解除惑星造成的异象。但血月之象要如何消除?”
“血月因血海而生,只要破除血海,血月自然消失。”
“可有破除血海之法?”
沙罗曼显然很有把握,一言指出重点:“找一名练有‘水掀三千丈,浪卷百里波’的人,便可排开血海。”
言罢,沙罗曼丢下还在沉思中的一页书及六弦之首,径直来到尹秋君面前,纤腰一软就靠到尹秋君身上,娇滴滴的说:“我累了,尹秋君,你扶我回去吧。”
还沉浸在让人无所遁形的强大神棍气场里吐槽不断的风千雪倏然回神,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什、什么情况!
大庭广众啊喂!
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
原来尹秋君有追求者的!
桃花运不输于昭穆尊啊!
这种高端洋气上档次的漂亮妞儿可比造幻师那个花痴强百倍!
一时间云渡山上资深和尚道士和其他围观群众因沙罗曼突然的暧昧举动而冷场,尹秋君蹙起眉头,自然也看到了风千雪那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立刻僵硬地推开沙罗曼。
“一页书、弦首,吾先告辞了。”
“请。”
风千雪瞪着尹秋君的背影,心道,桥主的调|情技能输给昭穆尊了啊……等等,谁会在大庭广众调|情啊我真是想太多了!!!看他们那熟络样,说不定尹秋君也是背地里来呢!!!
一直百感交集的沉重心情终于找到一个出口,这个出口的名字叫做——八卦。
待到尹秋君与沙罗曼走远,血断机对一页书道:“吾尚有一言相赠。”
“先生请说。”
“注意天降血雨,地闻鬼乐。此异象将会为武林带来浩劫。慎防、慎防啊。”
“多谢先生提醒。”
随着血断机离去,云渡山神棍大会正式告一段落,一页书询问苍:“弦首对他们两人所言有何想法?”
“可以信,但不可尽信。”
“嗯……天降血雨,地闻鬼乐,这又是另一波的浩劫吗?”
一页书陷入沉思,风千雪却被这句话触到了零碎的记忆,皱起眉头望天,试图捕捉浮光掠影般的印象。
“呃……”
“风千雪,在想什么?”六弦之首注意到她的神色,判断或许会有线索。
却听风千雪绞尽脑汁神游四海之间,顺口冒出一句真心话:“……乱世出神棍。”
“嗯?”
眯眯眼稍微睁大了一点点。
风千雪顿时回神:“咳……我是说,我好像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天降血雨的记载。”
“哦?哪一本古书?”
“是我师尊的收藏,当年只是作为闲书粗略翻阅,具体哪一本已不太清楚,必须回去查找。”
“那就劳烦你尽快将书带来云渡山。”
“一页书前辈客套了,我这就走一趟。”
罪恶坑没有什么变化,断壁残垣破铜烂铁,是昔日翳流进攻留下的残景。
风千雪直接折回废儒的小院,打开层层结界,进入藏书库翻找。
事实证明她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保障,翻箱倒柜找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那本极其古旧稍一碰便会碎裂的古书。
《山河志异集》,作者不可考,从文笔判断,应非大家之作,零散记载当时一些江湖异闻,夹杂游记、时评。
这样的书混入废儒的收藏,也不知是为何故。
小心翼翼用锦帕包好这本脆弱的古书,原路离开罪恶坑,路过狂龙的铜像时,稍微停了一步,想想,从脚边扯起一垛野草,放到铜像头顶。
……于是昔日罪恶坑之主的铜像就顶上了一只草窝。
唔,很好,很适合喜欢卖萌的小龙龙。
风千雪满意地往云渡山走,爬山爬到半路远远看见尹秋君。
“桥主。”
尹秋君转过脸看着她:“风千雪,你为何还在此?”
“受梵天所托,找一条线索,现在回来报告。”
“你倒是热心。”
“桥主不也很热心吗?”
尹秋君漫不经心却又若有所指地答道:“吾自是无法置身事外。”
风千雪默默咀嚼着他言语间无意中显露的心绪,确信那位洒脱又率性的柳飘絮尹秋君,确实因着某些她所不知的缘由变得迷雾重重。
咧嘴挤出一抹笑容,她不无调侃地问:“桥主人缘真不错。沙罗曼小姐……是个美人呢。”
尹秋君斜了她一眼,羽扇轻轻拍到她脑门儿上:“丫头,别多嘴。”
这算得上亲切的动作让风千雪找回了曾经相处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间。
当羽扇收回之时,尹秋君的神色又恢复了“负责任的武林栋梁”状态:“奇象及其后续风波非同小可,你在江湖久经磨难,何必再掺和?还是认清形势,早早抽身为好。”
听出一份诚意与规劝,风千雪也难得诚恳了一回:“我当然希望远离风波,但我还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哦?什么理由?”
“不能言明的理由。”
“哈……”尹秋君彻底转开了视线,对前方佛道两巨头道:“一页书,吾回来了。”
“两位前辈,书已找到。此书名为《山河志异集》,笔者能力有限,描写并不详尽,惟有零碎信息。”
风千雪将书递给梵天便退至一边。
一页书接过古书,暂时没有翻看,只是吩咐悟僧将书收好。
“现在可以开始讨论后续之事了。”苍飘渺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角落里的年轻女子身上:“风千雪,接下来吾等行动,皆有凶险,吾认为你无需冒险。”
“嗯?”风千雪一愣。这是要让她先撤退么?
一页书也对此表示附议:“弦首说的是。这数日你已襄助良多,你且先回去休整。”
接连被三个人劝退,风千雪再傻也明白后续的风险。
眼下一页书、玄宗、万圣岩等各方面都在行动,好像确实没有需要她出手的地方。
既然三位高人高高人都是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赖着,何况能趁机去查一些别的信息,当即识相地告辞离去。
六弦之首很轻很轻地看了她一眼。
让她回避,自有其因。
就在风千雪先前离开取书的时间里,他又看到了一瞬的天机——
血海毁,异城现,不老长生,百年宿怨。
又一次……出现了变数。
究竟是谁的变数呢?
儒门那边虽已正式挂了名,但风千雪算是龙宿的私兵,只有龙首调得动,目前也不宜大张旗鼓公开身份。
所以暂时不能回儒门,羽人非獍不知何时离开落下孤灯,估计是去找愁落暗尘的下落,她一个人实在呆不下去,索性带着银票准备买房子。
看着落下孤灯那两件茅草屋,她都不想吐槽了。
还是自己置办点产业,有个像样的住所比较靠谱。
东走走,西逛逛,不知不觉过去大半日,没看到合适的地皮,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买了一堆。
她拎着大包小包找了一间茶楼坐下,捂脸叹息。女人天性,果然逛街就是败家啊。
小二端来清茶,一并送了几碟零嘴,她刚给自己倒上一杯,杯中水波一摇,再抬眼,翳流军师已不由分说地坐在对面。
“……军师先生,这种行为会让人误解你是行将投胎的孤魂野鬼。”
“哈。既是熟识,虚假的客套自该省下。”
“老话一句还给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只为喝茶,我请客让你喝个够。”
“幽燕征夫接到一单生意。”
风千雪闻言一怔。
幽燕征夫接生意跟寰宇奇藏又有什么关系了?
说起来寰宇奇藏到现在还没干掉贾命公,又打的什么算盘……
寰宇奇藏把玩着精致的茶杯:“生意便是生意,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唯一引起吾之注意的,乃是委托人。”
“你几时与贾命公交好到了解定幽巢生意的程度?”
“定幽巢本在吾指掌间。”
这话不吝一个炸雷,风千雪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但又忍住不去刨根问底。
军师这种神奇的存在,她一向不爱招惹。
对风千雪的反应并不意外,寰宇奇藏继续道:“言归正题。委托人的身份稍微出乎意料,但更令人不解之处,乃在目标。黑衣黑发,覆面的剑者。”
“军师先生,请使用通俗易懂的人类语言向我解说好吗?”
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经上官寻命确认,委托人正是断极悬桥之主,柳飘絮.尹秋君。而那名黑发剑者,无法查出来历,不知其所来,不明其目的,剑法自成一格,江湖未有名气。”
“……江湖人总会有一两个仇家,很奇怪吗?”
“牵涉到救命恩人,你的聪明就退化了。”
“感谢夸奖和批评。”
“哼。尹秋君之能为与行事做派,武林皆知,对付仇家,何需动用幽燕征夫乃至燕归人这般的人力?还有一事,玄宗之人曾秘密潜入断极悬桥,这件事,足够让你警醒了。”
风千雪一时沉默了。
原来不止她自己,连玄宗也在怀疑尹秋君。
她觉得自己应该对尹秋君有一定了解,可是现在她看不懂尹秋君。
眼前依然迷雾重重,若尹秋君如她最坏的推测,果真在伪装演戏,果真有阴谋,果真与玄宗甚至整个武林对上……
她该怎样?
“你的犹豫,十分罕见。”
寰宇奇藏继续摆弄他那把羽毛扇,置身事外的语气特别欠抽。
风千雪暗暗咬了咬牙,笑道:“我有点好奇。军师先生现在究竟想怎样?”
“无非是随波逐流。”
“哦,那真是值得欣羡的自在生活。”
“不如将欣羡吾的精力,放在思考应对之策上。武林乱流不可预测,是驻足观望或因势利导,你若有心继续留在武林,便不能不考虑。”
消息已传达,茶也喝完,寰宇奇藏径直离开,留下风千雪坐在雅间默默沉思。
她可不相信翳流军师面对如此局面会乖乖“随波逐流”,不过……因势利导么?
怎么个“利导”法?
防患未然,回避冲突,转嫁风险么?
对手未明、局势未明的情况下,想达到这般足够杀死大片脑细胞的目的,还不如哭着跑到六弦之首面前坦白“我是玄宗弟子”呢。
真是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