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槿婳开始起火做饭,饭煮熟了,穆子训却迟迟没回来,
槿婳心里有些着急,便跟婆婆说她到外边去看看。
她刚走到了天井处,穆子训便直直地从正门进来了。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我和娘都在等你吃饭。”槿婳说着,发现穆子训手里拿着好大一包豆子,惊喜地问:“这是谁给的豆?”
“住在南巷口,一个姓黄的老倌给的。”
“你认识他?”
“嗯。”穆子训有些失神地应了一声。
槿婳却没注意到他的失神,摸了摸纸包里的豆道:“真不错,这些豆又新鲜又饱满,中午先炒些来吃,晚上还可以煮成豆饭。”
槿婳说着拿过豆往灶房方向去。
没走几步,似才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穆子训道:“没借到牛吗?”
“借到了,黄老倌让我后天去牵牛,他也不收租金,只让我们把牛喂饱,耕完田还他。”穆子训答道。
“那可真好,牛都借到了,你怎么不大高兴?”槿婳看着穆子训有气无力的样子,不解地说。
“没什么!跑了一上午有些累了。”
“那相公先好好休息,等豆子炒好了,我再叫相公吃饭。”槿婳虽然察觉出穆子训心里藏着事,可眼下,她觉得炒豆子比较重要。
穆子训走到厅堂下,扶着太师椅坐下。
哎!也不知怎么的,他的耳畔老是浮现出黄老倌的模样还有他说的话。
一想起他说的话,他又忍不住想起他爹穆里候。
他跟他爹真的是没得比,要是他爹还活着,见到他现在这模样,怕是也要活活气死……
他也想振兴穆家,可他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大事,读书,休学,娶媳妇,接管家业……都是按着他爹的安排去完成的。
他爹去世时,他虚岁十八!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他爹和他娘也一直拿他当孩子。
结果他爹一走,所有人都要他做大人,还要做跟他爹一样的大人。
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生来就不是个有主意,能拿决定的人。他需要别人给他铺好路,他按着那铺好的路往下走就是,可他爹一死,再没人给他铺路了,所以他心里惶然得很。
这是他的心事,也是他的烦恼,但他没法跟任何人说,也从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
就算是槿婳,他也很难跟她说……
*
第三天。
一早,没什么太阳,是穆子训到黄老倌家牵牛的日子。
他穿了着褐色的短打,黑色的裤子,头上还戴了一顶有些发黑的草帽。
前两日太阳毒,今早虽然没太阳,可难保临近中午太阳不会晒起来,所以,犹豫了一番后,他还是把草帽戴上了。
进了院子,穆子训便见黄老倌牵着牛在等着他。
这是一头特别健壮的大水牛,毛色黄灰,全身的肌腱发达有力,两只牛角弯如镰刀。
穆子训往它旁边一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小了。
大水牛见了他这个生人,鼻子里发出了不太友好的哼声。
黄老倌拍了拍水牛的背,把鞭子和一套犁铧递到穆子训手里道:“几亩田来着?”
“就两亩。”穆子训拿过鞭子,吃力地背住犁铧应道。
“不多,我这牛是老手,两亩田只需半日肯定就给你整好了。”黄老倌说着,又有些怀疑地瞟了眼穆子训,“你会使犁铧吗?”
他那天到田里去,跟别人请教过怎么驱牛使犁铧,也在一旁看了许久,他认为自己已摸清了其中的门道,点了点头道:“我晓得。”
“晓得就好。”黄老倌笑了笑,露出了憨厚一笑,十分放心地把牛交给了穆子训。
穆子训便拽紧绳子,牵着牛离开了黄老倌家往田里去。
远处青山连绵,山脚下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水田。
有些水田已种上了齐齐整整的稻苗,有些水田远看着也是嫩绿一片,走近一看田里长得全是杂草。
穆子训沿着有些狭窄的田埂,一步一个脚印地牵着水牛往自家水田走去。
他举目四望,发现今天这个时候在田间劳作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穆子训摘下草帽,挽起袖子,脱下布鞋,便牵着牛下地了。
田水微凉,没过脚踝激得他打了下冷颤,脚下的泥土是又软又滑,踩得他脚心发痒。
“呦”他吆喝了一声,扯了扯绳子,水牛才慢悠悠地迈着四蹄走到了田里。
可站到了田里后水牛又不动了,只晃了晃两弯锋利的牛角,用又大又鼓的眼睛懒懒地瞧了他一眼。
穆子训从它的眼里瞧到了些许不屑。心里纳闷了:这畜生难道也瞧不起他?
不,牛就是牛,又不是人,怎会瞧不起人!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会,像黄老倌一样拍了拍水牛紧实的背,殷勤地道:“牛大哥……我头一回下地耕田,若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
“哞。”牛低低地叫着,似在回应他的话。
穆子训放心地笑了,给牛套上了牛轭(è)。
他淌着水走到了牛身后,扶起铁犁,准备开始犁田。
他请教过的那个老农告诉他:犁田有顺犁和反犁两种方法。
他当时记得可清楚了,可眼下当他拿起了犁,要正式开犁了,却发现自己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不仅他的手脚不听使唤,那头水牛也不愿听他的使唤。
“驾。”他挥了下鞭子道。
牛还是岿然不动。
“驾。”他又大声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