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这不是打雷的声音，而是大军开拔之时的响动。
虽然这一次楚国并未出动倾国之力，仅仅只是部分大贵族带着一些中小贵族和一些抢劫瘾犯了的国人，以及一些活不下去的野人，但是总人数也高达六万之众。
当然了，这样一支来源非常复杂的军队，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军队内部，互不统属。
你是大贵族，我也是大贵族，所以，战争怎么打，得咱们俩商量着办。如果此次出兵的大贵族有七八个，那就我们七八个商量着办。
可是战时瞬息万变，七八个人再怎么谨慎，也不可能总是能跟上战争的变化，他们做出的反应比实际慢一拍才是正常的。
尤其是野人、国人，素质不一。
这样的士兵，放到明朝，那真是非常烂，烂的和李闯、张献忠的军队差不多。
都是部分精锐，以及大量炮灰。
精锐是国人和贵族的少量私兵，炮灰就是野人。
这样的军队，才是春秋之时诸多战争之中最常见的景象。也正是因此，春秋之时，战争才会很讲究规矩。
对面的，你得先后退，把战场让出来，把有利地形让出来，然后咱们在兵对兵将对将，公平公正的打上一场。
宋襄公：好啊，好啊！
大夫：国君脑子有坑，我们为什么要让步？我们为什么不利用河流这样的有利地形，直接让楚军没法儿过河呢？
宋襄公：我乃仁义之君，我们都必须按照春秋的规矩来办，贵族打仗，就是是这样的啊？
大夫：我看这大宋药丸，国君，如今楚国军队已经有一半左右度过了河流，我们赶紧趁机殴打楚国吧。这叫半渡而击，可事半而功倍，如此，也能打赢。
宋襄公：不行，我可是高贵的中原诸侯，大宋领袖，怎能和那些没有黔首、野人一样，不讲道义呢？我必须讲理！
楚王：真没想到，老子真的带着大军，全须全尾的过来了，还列好军阵，宋襄公，我谢谢你啊！
全军，出击！
然后宋襄公就败了，败了之后，还成了笑柄。
总之，春秋时期，讲礼的贵族，整体趋势而言，是越来越少的。因为大家伙儿都发现，不讲礼有好处！
像宋襄公，严格遵照贵族战争的规矩，算是非常讲礼了，然后就遇到了不讲武德的楚王，被打的遍体鳞伤，宋国国运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而到了后面的战国时代，就没人讲礼了。因为讲礼的都是傻子，而傻子经过二百年的春秋时代，已经死绝了！
站在高处，看着这支军队，昭王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这就是大楚的军队，实在是不堪入目，连我在大明海外海岛之上训练的军队都比不上，军纪几乎没有，组织度非常低，军队内部号令不一，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
在昭王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高大男子，他便是吴起，此刻吴起头戴玉簪，腰佩宝剑，看上去就是个伟男子。
“所以，才要改革！”吴起淡淡的道。
“相父，墨翟成为宋国国相的消息，此刻纵然谈不上人人皆知，可稍微关注一下玄门论坛，也不难得知此事，你说他们为何还敢攻打宋国呢？要知道，那几个大贵族，可全都是玄门成员，他们应该已经从墨翟道友的直播之间，见识到了先天境的强大才是，他们就不怕吗？”
昭王很是疑惑，他自从看了墨子的直播之后，满脑子都是墨子气血化翼，飞行在天空之中的景象，在他看来，这样的实力，已经非是人力可以匹敌的了。
可是，那些大贵族怎么还是兴冲冲的前去攻打宋国呢？
败了怎么办？
就不怕回不来？
“因为，他们心存侥幸，因为，他们没得选！”
“墨翟如今是宋国国相，但是他成为国相的方式，却非常不符合如今这个时代的规矩，南子成为宋侯，无视国内贵族、公卿的反对，强行任命墨翟为国相，如今宋国国内一定混乱无比。嗯，这就是那些大贵族的想法。”
“在他们的世界观中，如今的宋国，一定混乱无比。这就是他们心中的侥幸之一，至于侥幸之二，也很简单。他们觉得，他们只是抢一把救走，墨翟不至于动用镇压国内贵族的精兵和他们战斗。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抢的够快，抢了就走，那么此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于没得选，其实也很简单。那些中小贵族，之所以依附于大贵族，是因为大贵族带着他们能吃肉，否则，为什么他们不依附于国君你呢？”
“如今，国君你公然支持他们前去讨伐宋国，还宣布所有的收获都是他们自己的，纵然大贵族们想要反对，也没有底气，真的对众多中小贵族说不。离开了那些中小贵族，大贵族又算得了什么呢？纵然是国内的那些公爵，撑死了也就万余兵马而已。”
说到这里，吴起叹息一声，意有所指的道：“这世上，最怕的，最难得就是认不清自己。”
“如果人们可以时时刻刻的认清自己，那么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破事儿。九成九的纠纷、疑难杂症，都不会发生。但可惜的是，认清自己本就非常困难，时时刻刻认清自己，更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帝王将相也好，士农工商也罢，自古以来，认不清自己的，才是主流。这些大贵族、中小贵族，眼下就是没认清现实，不清楚如今的天下，已经和过去的那个天下，完全不同了。”
“所以，此战必败！毫无疑问！除非，墨翟忽然死了！”吴起平静的道。
听到这里，昭王啪的一下，就流了好几滴泪，看上去极为悲伤，连声音都开始变的嘶哑起来，说话之时，都能听到鼻音：“可惜了大楚的数万将士。”
面对昭王的表演，吴起神色不变，片刻后，昭王收起了表演：“相父，如今吴国年年入侵大楚，不断给大楚放血，虽然每次都不多，但实实在在的让大楚疲惫不已。这几年来，我用尽一切办法，也只是保住了国人而已。实话实说，要是让吴国继续这么下去，楚国会非常危险的。”
和历史上不同，历史上疲楚之计非常成功，大量爱国、忠于楚王的国人，纷纷在战争之中经济破产，变成了穷光蛋。
穷光蛋，怎么保家卫国？
吃都吃不饱，你让他怎么保家卫国？
然后就被吴国抓住机会，一波流平推了。
如今的楚国，起码国人都是好好的。所以即使是孙武、伍子胥，也不愿意和这样的楚国打决战。
在楚国本土，和非常爱国又很有实力的楚国国人打决战，地利、人和都不具备，这样的战争谁爱打谁打，反正孙武是不会打的。
“这个，不难！”吴起说道，语气还是那么的平稳。就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一样。
“只要君侯你有足够的决心和魄力，吴国很快就不会继续攻打楚国了。”
“哦？还请相父赐教！”
捋了捋胡子，吴起就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大楚占据了整个南方，是真正的地广人稀，说上一句万里江山都不为过。”
“楚国虽然光看人口挺多的，有至少六百万。但楚国的面积，却是列国之中最大的，多达数百万平方公里，是淮南、江南、岭南三者相加。”
“六百万人，居住在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平均一个平方公里只居住几个百姓，实在是太少太少！”
“所以，对于楚国而言，真正值钱的是人口。只有人多了，才能把江南真正的开发出来，只有开发出了江南，楚国，才真正的能称得上是大楚、强楚、霸楚！”
“所以，君侯要做的也很简单，直接搞一场大迁徙！”
“把吴国楚国交界处的百姓，全都迁走。把吴国前进路线附近的百姓，全都迁走，人为的制造出一个长五六百里的无人区。”
要是其他国家，五六百里的无人区，一下子国家的面积就没了一半，比如鲁国。鲁国整体才多大？千里河山之地顶多了。
所以，这样的政策，鲁国不到灭国的时候，是万万不可能使用的。但是楚国就不一样了，不就是五百里吗？
只要能挡住吴国，给楚国带来足够的改革时间、休养生息的时间，别说五百里了，就是一千里无人区、两千里无人区，也能制造出来。
反正，再怎么差劲，也不可能比被吴国攻破都城来的强。
“将百姓全部迁徙，拉长吴国的后勤，然后在五百里无人区和他们打游击，利用一支精锐、短小的军队，利用当地的河流、山川等地形，利用提前储备在某些秘密地方的物资、粮食，和他们好好的耗下去！”
“这几年来，吴国之所以缕缕入侵，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有利可图。战场一直在楚国境内，他们来了之后就开抢，抢夺楚国百姓的粮食。这一次，我要让他们一粒大米都抢不到！”
说到这里，吴起竖起了一根食指。
“除此之外，吴国能入侵楚国，楚国也可以入侵吴国。楚国这么大，精兵总是有的，不断派遣小规模精兵，利用水军的便利，四处游击搞破坏，不就是互相放血吗？不就是互相抢劫吗？不就是互相伤害吗？”
“只要放弃底线，拿出往田里撒盐，往河流里投放尸体污染河流等种种堪称无底线、断子绝孙的手段，最后最先撑不住的，一定是吴国而不是楚国！”
“楚国有万里河山，吴国不过区区千里，纵然吴军破坏效率比楚军高，最后最先死的，也依然是吴国。跟楚国比拼国力，吴国不是对手！”
“所以，只要国君能够狠心一点，把这场战争变成国力的比拼，就足以让吴国失败。别看阖闾已经改革了五年，但楚国的底子，本来就是吴国的十倍。”
听着吴起的谋划，昭王是不断的张大嘴巴。
“五百里无人区？百里之地运粮，粮食会消耗一成，千里之地运粮，粮食运过去，至少消耗一半……”
“互相伤害？比拼国力？这个好！这个好！”
“五百里够不够？吴国那么狡猾，孙武那么聪明，要不我们设置一个千里无人区吧？”
昭王这是明显被吴国恶心坏了，如今一开口就是千里无人区，听到这里，吴起连连摇头：“没必要，五百里无人区就已经够了，孙武是个聪明人，伍子胥也是个聪明人。”
“五百里无人区，是向他们展示楚国的决心。楚国既然有决心后撤五百里，那么楚国就有决心，和吴国互相破坏、互相牵扯到最后。”
“当战争不能带来任何收益之后，没有人会继续投入的。那时，便是改革的良机。以楚国的国力，只要顺利中央集权，击败一个小小的吴国，不过是轻而易举。”
昭王整理了一下衣裳，正了正帽子，然后恭敬的对着吴起拜了一拜，吴起不闪不避，受了这一拜。昭王接着道：“楚国究竟该如何改革，还请相父教我！”
“说起改革，首先必须要清楚楚国的现状。楚国如今有六百万人口，可是国人却不到六十万，国人加上底层公族，才差不多有六十万之数，剩下的都是野人和贵族的人。”
“这六百万人口之中，有二百万在贵族那里，但即使是贵族，也不可能有效的利用这些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