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想象下去。
“巧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童童的,你千万别瞎想。”
“不是我瞎想,是村里的人在瞎想。我离开家这么多年,突然一下子回来,还不明不白地带回来一个孩子,村里人都说,都说——这孩子是个野孩子,是没有爹的孩子,呜呜呜......”
古巧儿哭了一会儿。
“唉——!无论谁,无论说啥,我都忍了。我本想着,回来后好好过日子,和爹娘一起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可是,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二老都离世了。他们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死的,呜呜呜......是我对不起他们,呜呜呜......”
古巧儿泪如泉涌,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
“我想啊,孩子是无辜的,今后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家戳脊梁骨。今天我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你。”
古丹凤从来没听小毛老师和自己提起过童童的身世,也从来没听巧儿姑姑讲过,她也从来没主动打听过。虽然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但毕竟那都是传说、谣言,不可信。
今天巧儿姑姑要告诉自己真相,古丹凤感到很意外,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巧儿姑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现在不依靠她依靠谁呢?她拿起枕边的手绢,帮着古巧儿擦了一下留下来的泪水。
“凤儿,不用擦,就让它流吧,流的再多也无法把我洗干净,因为我——我太黑了。”
古巧儿缓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开始回忆起来。
“七年前,唉!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七年了!”
“七年前,我和左苏爱,左大哥离开了村子......”
古丹凤听到古巧儿提到左苏爱这个名字,突然一下子惊呆了。
什么?
左苏爱,喜姑姑的丈夫,伊霞她爹?
她现在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当初张老师和小古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而且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问题,同样想到了刘静和左盼盼。
怎么?
左叔叔怎么会和巧儿姑姑一起走了?
他几年前不是失踪了吗?
古丹凤吃惊非小,她继续听下去。
“我知道,我们离开了古楼,就不能再回来了。如果再回来,我们两个都得死。我们沿着黄河一路往上游走,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山西晋城。左大哥为了养活我,他下井当了煤矿工人,可是我们没有户口,在人家当地被称作‘煤黑子’。”
古巧儿说到这儿,好像回到了过去,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表情,似乎深深地陷入到回忆之中。
“唉!煤黑子就煤黑子吧,只要我们俩能在一起,我觉得就很幸福。我们到山西的头一年,童童降生了,矿上领导对我们还不错,看我们是外地逃荒来的,而且还有了孩子,就给我们在矿上分了一个房子。房子虽然不大,可那毕竟是个家啊!我们一家三口终于有自己的家了,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古巧儿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古丹凤不由得也陪着她流泪。
“可是,可是没想到,好景不长。老天爷要惩罚我们啊!它要惩罚我们。”
古巧儿现在讲起来似乎还心有不甘。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去年,也是这时候,那天,天上布满乌云,狂风一个劲地刮,我带着孩子呆在家里,把门窗都关的紧紧的,等着左大哥回来。可是,我总感到心神不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呼呼的风声吹得我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古巧儿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她的眼睛里似乎略过一丝惊恐。
“没想到我的感觉果真应验了,那天矿井突然发生了塌方,左大哥被埋在了里面,再也没出来,呜呜呜......”
古丹凤听到这儿,只感到一阵眩晕,心中咯噔一下子。
左叔叔死了?
古巧儿呜咽了好一会儿,然后继续讲下去。
“我当时也不想活了,左大哥死了,我的天也塌了,我要和他一起去死。矿上有个好心的大姐,叫秀芹,她和我们住邻居,是两个孩子的娘。她男人也是因为几年前矿井塌方被砸死了。秀芹姐就劝我,‘好妹妹,你还那么年轻,孩子还那么小,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为了孩子咱也得坚强的活下去。’我当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呜呜地哭。秀芹姐天天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劝我,帮我经管孩子。后来,我想通了,秀芹姐说得对,我要是死了,孩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已经失去了爹,不能再失去娘。”
古巧儿讲的有些累了,她闭上了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古丹凤攥着她的手,心如刀绞一般。
“秀芹姐在矿上给矿工兄弟们做饭,每个月矿上都给她开工资,和她丈夫活着的时候钱一样多,一分都不少,她就是靠着这些工资供两个孩子上学。她劝我也留下来。可是我一没户口,二不是矿上的工人,人家矿上怎么能要我一个‘黑人’。后来,矿长给死人的每家每户发了两百元的封口费,那些死人的家里多数都是像我这样,都是外地来的‘煤黑子’,不敢说话。矿长说这次事故谁也不能说出去,如果说出去,一分钱也拿不到。大伙儿领了钱,没人出去说,就算出去说,又能和谁说呢?”
古巧儿现在想起来,她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无助和悲哀,可见当初她是多么的绝望。
她继续喃喃地说道:“和谁说呢?是啊,能和谁说呢。煤矿方圆三十几里地,除了矿工就是矿工家属,大伙儿都知道这件事儿,外面的人哪能到这里来打听这些......”
.bqg999.ccm.bqg9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