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残酷性远超过了一个二十四岁少女的想象。
卡莲卡斯兰娜,这个曾经被作为“最强女武神”所崇拜着的少女,此时此刻瘫坐在地牢里,手指无力地挂在冰冷的铁栏杆上,牢门外是孤独跃动的火把,窗外又刮进来了冬夜的寒风。
很冷,鞭挞着她的认知。
正义,骑士,人民……
对于这一切的认知,支撑着卡莲卡斯兰娜心中价值观的基础,崩溃了。
药剂,武器,甚至还有女武神……
这些……
她颤抖着,抬起手,葱白的手指,纤软无力。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
或者说是无可作为的苍白。
救治“黑死病”的实验源自于白骨的积累,女武神的诞生同样堆彻了无数失败者的骸骨。
这一个夜晚,现实无情地打碎了卡莲对于这个世界美好的认知。
女武神,对抗崩坏的战士,人工圣痕的最终产物,可是成功率……
而卡莲卡斯兰娜,仅仅只是一个幸运儿。
幸运地降生在卡斯兰娜家族,继承了家族的血统和遗传的圣痕,没有任何阻碍地成为了一名女武神,甚至成为了“最强”。
一帆风顺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她坐上了一艘名为“卡斯兰娜”的方舟,所以看不到这一路上的惊涛骇浪和在其中被吞噬的尸骨。
而在今天,现实毫无征兆地给她的世界撕开了狰狞的创口,露出了被虚伪所覆盖的肮脏与罪恶。
不,甚至不能算是罪恶。
卡莲很清楚,或者说应该是“理智”在告诉她,这是必要的过程,这是必须的牺牲,就像前线为了保护文明,抵抗崩坏而牺牲的女武神那样。
……可是。
女孩的音容笑貌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花店前的女孩,天真无忧的笑容,和那仿佛祭品一样被绑缚的一幕重合在一起,仅仅只是一瞬间,卡莲心中便毫不犹豫地推翻了理智的定论。
救!必须救!
因此,教皇的训斥完全被卡莲当成了耳边风,她始终沉浸在自我怀疑之中,价值观一次次地崩溃,又因为那纯真坚定的信念而一次次地重建。
她的心理状况非常危险,她陷入了自身的梦想与现实冲突矛盾的怪圈之中,这份冲突并不像是壮志凌云的少年被冰冷的社会教育后的破灭感,而是关系到了整个社会结构的价值理念。
为了拯救大多数人而牺牲一小部分人,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究竟是不是正义的?
卡莲所希望的世界是每个人都能幸福的世界,单纯美好得甚至有些天真。
老教皇也说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牺牲一个人去救一百人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这种将生命单纯地划分成价值衡量般的数字本身就是不正确的吧!
但如果不这样……
卡莲抱住了自己的头,靠着火把投下的唯一一处光晕,仿佛哭泣般颤抖着。
奥托也来过了,和老教皇一起来的。
也同样,是来“劝”她的。
“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拯救世界了?你看你父亲的下场!死人什么都做不到!”
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算什么?这是对于爸爸的侮辱!
什么都做不到?
那不就是将爸爸的牺牲否定了吗?那不就是将他和自己被拯救的现实也一同否定吗?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奥托会这样干脆的否定呢……
她不懂。
为什么世界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而奥托为什么又变得这么冷酷了……
他还说,会放走自己和莎夏,但实验会继续进行下去。
一切,都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自己,该怎么办?
卡莲动摇了,迷茫了。
轻盈的脚步急促地响起,本就被奥托打开的牢门被小小的身影撞开,无辜的女孩扑进了卡莲的怀里,劫后余生地哭泣着。
“姐姐,我好害怕……”
莎夏如此无助地哭泣着。
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普普通通,在一家小小花店长大的孩子。
对于生死的惧怕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卡莲抱紧了这个哭泣的女孩。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已经超出常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