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戈人喜欢卸脑袋。
无论奖励和惩罚,都爱卸脑袋。
今天,船首就多挂了个脑袋。
只不过,这脑袋不是黄泉的,而是秃鹰的。秃鹰也只剩这个脑袋,其他部分不知去了哪?
有可能丢到海里去喂海怪,也有可能被蒙戈海盗吃了。其实,是谁吃的也没什么分别,反正两者都是吃人的怪物。
※※※
旷日持久的暴风雨总算消停了,海上阳光明媚。
碰上这种好天气,就算窝在舱底的老鼠也乐意上来甲板晒太阳,更别提蒙戈人了。但是,老鼠可以,奴隶却不可以——黄皮肤的奴隶更不可以。
四处渗水的下等舱室里,只有阴暗能形容。
黄泉隔着细缝,褐色的瞳孔注视着甲板上的怪物们。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就想起这三年的羞辱与欺凌。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这群畜生统统杀光!
可他不行。至少,现在还没到算总账的时候。他,只有手指一使劲,将指甲深深地抠入了仓板之中,留下那一道道似是他浑身鞭伤那般的抓痕……
“少主殿下?请用膳。”
耳畔,忽有苍老又和蔼的嗓音传入耳中。
黄泉默然片刻,随即垂首道:“刘厨子,莫要再喊我‘少主殿下’了。炎黄之国早在三年前覆灭,我这个皇太子……也早已名存实亡。”
那姓刘的厨子声音虽老,但模样不老。且脸上白净光洁、皮肤细嫩,没有长半根胡子。刘厨子叹了口气,眼神恍惚道:“老奴自小净身入宫,虽称不上完整的男人,但也明白‘尽忠职守’这四字的含义。您是主子这件事儿,这辈子怕是难变了。”
黄泉一听,胸中激荡。并是有一股感激之意油然而生,难以言表。他叹道:“刘公公你的一片赤胆忠心,胜过当年满朝文武何止千倍?若是当年他们能有你十分之一的誓死忠心,那我炎黄之国也未必会沦落至此……”话到此处,他眼中忽又闪过暗淡,“唉!只是凭我这落难后主,真能成就大业?复兴我‘炎黄古国’的威名吗?”
刘公公躬身道:“少主,奴才斗胆进言。”
黄泉忙扶起他,道:“我们俩情同叔侄,刘公公大可直言不讳。”
刘公公口称遵命,道:“小主,奴才虽是个阉人,但也知道男儿不该妄自菲薄。咱们炎黄之国雄踞东玄世界千年,号令万国,谁敢不从?那是何等威风了得?如今虽有大难当头……但咱们,也不能眼巴巴地将锦绣山河拱手送给摩来国啊!”
他说到此处,又暗自神伤。许久,才接继道:“可恨老奴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杀敌,替主子分忧……但是,咱们有先帝爷留下的那半枚‘血玉灵玺’啊?那可是‘天帝九玺’之一,是高祖老皇帝传下来的、了不得的宝贝呐!”
天帝九玺?
黄泉望向桌角,那有一方油布缠绕的包裹——这包裹隐隐透出红光,似被鲜血晕染。
“父皇曾说:‘天帝九玺’,每一尊都象征‘至尊王权’,蕴含无穷灵能与威力。可他……却从未向我提及任何催使方法与细枝末节。”
“这倒无妨,毕竟其中之奥秘……自有那‘懒汉’给您参透。”刘公公激励道,“眼下,咱们只要找回那半方‘血玉灵玺’,再找到‘天帝九玺’之中任意的两尊三尊……那少主的大业定然能成,炎黄宗室也兴复有望喇!”
“唉,话虽如此啊……”
黄泉叹得口气,道:“但这‘天帝九玺’的其余八座,皆由‘天帝’他老人家于三万年前亲自藏匿于东玄世界各处。三万年间,诸多变数。就算是找到其中的一枚,那都可比大海捞针、缘木求鱼,何谈两尊三尊?”
刘公公支吾道:“这……”
黄泉眼色落寞,又道:“更何况三年前,父皇与‘摩来国’的十大灵王恶战七日后,唯一的这枚‘血玉灵玺’都被劈成两半,天各一方……”
言此,他起身来到桌角,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方油布包裹,露出其中那半尊朱红色、呈半透明的玉玺。由于损毁严重,这方‘血玉灵玺’顶部雕刻的神兽,只剩下半张利口和一对前后鳞蹄,其余部位皆不知所踪。
“若不是父皇以浑厚灵气强行守护,只怕如今是连半块‘天帝九玺’都不剩……”黄泉向刘公公使了个眼色,便即冷冷又道,“还不如,就把这半块‘灵玺’丢进炉子焚了吧?”刘公公闻之会意,只躬身说得“遵命”二字,就伸手去捧那玉玺。
忽而,空荡的厨舱内,响起了一道慵懒的沉声:“且慢……”
黄泉、刘公公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这大懒汉,总算肯现身了!”
只见,从那半块‘血玉灵玺’中流出几缕青烟,汇聚于船梁之上。转眼,梁上便横卧了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大叔。他,好像是一尊懒散散的大肚弥勒佛,又像是一块脏兮兮的老油烂抹布,看起来死乞白赖、毫无生气。
这中年大叔呵呵一笑,劝道:“两位别急嘛,鲤鱼要跳龙门……那也得修灵千百年啊?怎么,眼下只消你们再等‘三个月’,就都急得双脚跳了吗?咸鱼翻身也得看时机的啊,黄老弟……”说罢,他晃晃悠悠、哈欠连天,好似又要睡着。
“离肠大师。按照你所说,我再修炼三个月,就能突破成‘行者’了吗?”
“嗯……”
“到时候,我那寸拳……应该就可以打出‘千斤力’了吧?”
“嗯,对……”
这「寸拳」是离肠教黄泉的。它谈不上是灵诀,更谈不上是招式秘法……它,只是一种纯粹的提气、汇聚于拳的爆发斗技。总而言之——这「寸拳」除了爆发力极强之外,其余别无所用。
离肠大师打了个很长的哈欠,搔了搔黑槎槎的胸毛道:“苦练三年,总算打出‘千斤力’。勉强合格,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