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海啸的“巧琢天工”,原本杂乱无章的蒙戈营地被夷为了废墟。现今到处堆着蒙戈人吃剩下的骨头腐肉、烂菜臭酒,以及龌龊油腻的毛皮衣料和棉麻被褥。
连同铁狮子,此次侥幸活下来的蒙戈人……不足三十个。他们脸上,往昔的傲气已然不复存在,转而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地围坐一圈、低沉着脑袋,像极了等待被处刑的死囚。
唯一站直的是铁狮子,直得就像是一株挺拔的窜天苍松。他深思片刻,咽了口唾沫道:“所以说,姑娘你是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不。”阿瑶摇了摇头,道,“我要杀绝的是蒙戈海盗,与你无关。”
“呵呵,海盗的恶行,的确与我铁狮子没分毫关系……”
“那,便请你劳驾让开吧?我不想待会儿误伤到你。”
蒙戈海盗一听,眼眸皆暗。其中有几个更是不断地蜷缩起身子,默自哀叹大限已到。可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铁狮子竟又道:“这,恐怕不行。”
阿瑶蛾眉一紧,问:“怎么不行?”
铁狮子斜眼瞟过他的同胞,淡淡道:“近十年来,他们虽然作恶多端,可也是身不由己。若不是‘白狮子’与‘三臂毒手’带的坏头,相信他们绝不会做出欺凌村民、杀人越货的恶事。”
蒙戈海盗们不置可否地望向铁狮,心中难以相信他居然会以德报怨,替“仇人”开脱。
铁狮子又道:“再者,我原本就是蒙戈首领……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杀害我的族人呢?”
阿瑶不领情,冷冷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要包庇这些‘恶鬼’吗?”
“你非要这么认为,就算是吧!”铁狮子铮铮答道。
“哼!你以为包庇得了?”阿瑶厉声问道,“那些无辜受辱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们,他们被任意践踏了贞洁、自尊,甚至被残忍地夺走了生命!这,该当如何清算?难道就一笔带过、既往不咎了吗?”
“你猜的没错!”铁狮浓眉一横,眼珠一瞪道,“黄兄弟与我约定过,只要蒙戈人改邪归正,他与乌山村民、图巴族人……都不会再追究过去!”
“黄……黄兄弟?”一听黄泉的名号,阿瑶蓦然一怔……可她很快又接着道,“他是他,我是我。他能放过……我却放不过!”
“怪了,咋意见不统一了呢?你俩不是相好的吗?”
“胡、胡说!”阿瑶神色肃然,道,“我俩只是朋友……不对,如今连朋友也算不得!”
“为什么?”
“为什么?”
只听这三字,是两人异口同声。
一问是那铁狮子,还有一问……则是匆忙赶来的黄泉。
阿瑶撇过明眸,不看他。
黄泉先作解释:“阿瑶,你先别生气,事情是这样的……当日咱们恶斗蛞蝓老六,我就和铁狮兄弟做了三个约定:第一,救他出牢,合力干掉白狮子;第二,让他重新领导蒙戈人,带他们改邪归正,我们则过往不究;这第三……”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何必要解释给我听?”阿瑶抢道。
“我们……”黄泉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吧?”
“没什么可误会的。”阿瑶冷冷道,“我最讨厌对我撒谎的人。”
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她生气了,气得已然忘了自己要找蒙戈人算账。其实,她本就不是来寻蒙戈恶贼们算账的,而是来撒心中那口恶气的。
黄泉自然猜出阿瑶心中所气,只好声解释道:“阿瑶,别生气了。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过,那天之所以我骗你留在洞中,全是因为怕你旧伤未愈,再……”他刚解释到一半……
“不必多说了。承认骗我就好,起码……你还算是个男人。”阿瑶转向蒙戈海贼们,道,“从今往后,希望你们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如果再有任何作恶的苗头……”话到此处,阿瑶周身灵气嗡嗡发震,纵使十步之遥都能感到其灵气霸道!
显然,她恢复得很不错。有这股灵气代言发话,接下来的半句“休怪我手下无情”即使不讲,那包括铁狮子在内的所有蒙戈人也都面色铁青,谁也不敢让额头上的冷汗直接滴下来——免得,水声会扰了这位仙子大发的慈悲。
黄泉,则不由会心一笑。
阿瑶神情依旧肃然,问道:“你笑什么?”
“高兴啊,高兴才笑。”
“有什么高兴的?”
“见你身子好得多了,我就高兴呐!”
黄泉是真的高兴,脸上挂着发自心底的笑容。所以任凭阿瑶如何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中始终带得透亮……瞧着瞧着,阿瑶倒是脸颊一羞。
“有毛病!”骂完,她扭头就走。
“诶!阿瑶,你去哪啊?”黄泉忙问。
阿瑶懒得理他,只撂下一句:“别跟过来!”黄泉便即叹了口气,杵在原地呆望着。
未过片刻,铁狮子叹了口气,急道:“黄兄弟,你在做啥?还不赶紧去追啊!”
“啊,追什么?”
“她让你别跟过去,你就这么听话?”
经过三年炼狱般的奴役,黄泉的城府固然磨练得颇深。可他对于男女之情的理解……却仍处于花样年华因有的姿态——情窦初开。
黄泉一想,道:“对呐,我当然不能听她的气话!”道完,他便傻呵呵地向着阿瑶的倩影……疾行追去。看罢,铁狮子与蒙戈族人面面相觑,良久后怅然大笑。
……
流溪潺潺,飘花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