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散尽,日头渐露。
南宫商会的‘一年赌约’虽已尘埃落定,但大多岛主、领主们仍旧驻足府城广场比划着招式,攀谈不止。
远处大街上,茶馆、酒肆里的看客们也愈聊愈欢。兴头上来了,便多点了几碟小菜、几缸子好酒,再吃再聊。有几个脑筋活络的岛主,不约而同地围向墨龙渊,溜须拍马道——
“墨尊者出手不凡,实乃惊为天人!”
“是啊,尊者仅凭一道灵诀就能击败‘丹木’,当真厉害得紧呐!”
人一旦风光了,马屁精就会像蛆一样生出来。墨龙渊本想搪塞一番,可无奈急于寻人,只得“借过借过”推搡开这些条大蛆虫。
好不容易来到视野开阔之地,再抬头一瞧楼上——楚盈香,她早已没了踪影。原来,墨龙渊早已断定那莺歌柔声的主人,就是皇甫世家派来的使者:楚盈香。
“敢问,楚姑娘你在何处?”
“哈,人家……自是在暗处。”
“你是怎么知道‘无相灭宗’的?”
“这是秘密,现在还不能告知您……”楚盈香莞尔一笑,又道,“啊,小女子现下有事要办,等今夜晚些时候……有缘再见吧?”
“晚些时候……是什么时辰?在哪?喂!”无论墨龙渊如何再追问,听到的……只有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此外,一个字都不多。
……
金碧辉煌宫,天字厢房。
黄泉卸下黑龙面具,戴回了右腕。
如今,他总算能以真面目示人,自也长舒了口气!
噗嗤一声,他重重地躺倒在‘金蚕丝被’上,整个人就陷了进去。那柔软滑润的触感,很快便让他昏昏欲睡……
山泉清水般的珍珠卷帘,随风簌簌摇曳。向外有一面玛瑙镶边的朱漆八字屏风隔断,靠墙乃是以小叶紫檀镂空精雕的五斗高橱、太师桌椅。加之散发着幽幽檀香的鎏金铜熏炉,是无处不让他心静止水、高枕无忧。
他是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这种……他本应得到,却被剥夺的待遇?!
整整三年五个月零八天——这串数字,就如烙铁一样烧在他心中、羞辱在他脸上。
朦胧之间……他的眼前,摩来国凶悍的铁骑一路烧杀抢掠、将所有异族屠杀殆尽。他们还坐船远渡,来到渊海南洋的千屿千岛,将‘南宫世家’上下杀得片甲不留!
血光之中,整座‘金碧辉煌宫’都由金黄染成了血红色!南宫燕、龙木先生都被长矛贯穿胸膛,高高倒吊。任凭鲜血流干、流尽……流到了黄泉的脚边!
黄泉心中狂怒难抑,嘶吼着冲向敌阵!
可就在他手中的黑龙刺,就要刺进敌人咽喉之时……
——啊!
——惊醒!
黄泉猛喘着粗气,良久才回神大叹:还好是梦!
梦外,风吹树摆,窗帘也在不住地飒飒摇动。从雕花的窗棂望出去,一道月牙儿已悬在当空、染凉了夜色。
夜凉如水,风冷似针。可他的耳根却热乎乎的,很温暖、甚至……还有些泛潮?就像是哪位美人抄起了一泓自己泡过的温泉,给他淋上了好几滴。
难道,是这几日来雨多,楼板和屋瓦漏水了?黄泉很累,这种小事他不想再过脑子了……他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耳根到底为什么会发烫?
反正要猜的话,便只有:阿瑶在想他。
想到这儿,他又很快睡着了……
可是这一回,他做不了梦了。
因为一条滑溜溜、冷冰冰的物事,像蛇一样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还顺着衣襟,爬过他的胸膛、直至下腹……再往下面,就不得了嘞!那‘兄弟’被蛇咬上一口,岂不是断子绝孙?
黄泉“喝”地一抖衣服,整个人就要弹起来!
可就在他出力之时,却被一股淡淡的香味给摄住了魂……
“是我。”
“何人?”
“你猜啊?”
“楚……楚盈香?”
黄泉一怔,双眸凝住灵气。
那月光勾勒出的银色弧线,当真是那个红粉佳人——楚盈香!
黄泉脸一刷红,羞道:“楚姑娘!你怎么擅自……闯进来了?”
楚盈香莞尔一笑,道:“尊者脸红什么?您又不是大姑娘,难不成……还有闺房秘事吗?”
“自然没有!”
“呵呵,那不就得了。”
楚盈香又嗔道:“再说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躺在同一张床上……是你吃亏,还是人家吃亏呐?”
黄泉咽了口唾沫,道:“你是姑娘家,自然是你吃亏咯……”楚盈香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就像一株娇艳欲滴的水仙花。
“不和你贫嘴了,黄大尊者!”
“你,你怎知道我姓黄?”
“我呀,不仅知道你姓黄,还知道你叫‘黄泉’。”
黄泉更纳闷了,问:“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从她。”
“哪个她?”
“你听……”
……
耳畔,是有一道轻盈的脚步走来。
她停在厢房门外,轻声问守卫道:“黄大哥他,醒了没?”
“没听见动静。”
“嗯,他一定是累坏了……劳烦二位保护好他。”
“是,燕少爷!”
这熟悉的声音,无需推测。黄泉自打第一个字就听出,此人正是南宫燕。
……
楚盈香道:“这南宫家的少爷,可是有多在乎你啊?短短几个时辰,他就来问了四、五回。看来你两的关系,非同一般呐?”
黄泉点头,道:“我俩是生死之交。”
楚盈香秀眉一颤,笑道:“哦?不是‘红颜之交’吗?”
这句话问地平淡,可黄泉已经听懂了。听懂她非但知道南宫燕是女人,而且还知道南宫燕心里仰慕黄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