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没想,我就冲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谢槐安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我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往外跑
其实那时候是知道家里情况的,为了从农村搬出来给我跟我哥更好的条件,家里可以说是倾尽所有,我爸当时在小学教书,工资只能刚好够我跟我哥在市里的学费,为了生活,我妈白天做完饭,得去市里的一家纺织厂工作十二个小时。
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活的都不算容易。
可是懂事归懂事,当你身在那样的环境里,心里还是会不禁委屈。
为什么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会这样想。加上那些似有若无的指点,便让一颗小小的自尊心稀拉拉碎了一地。
不知道跑了多久,谢槐安追上我,问我干什么去。
我说我要离家出走。
他让我等他一下,说完,转身跑开。
我本来不应该听他的话,但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放慢了脚步。
荆市不大,我们本身也是靠近市郊的位置,我很快就走到了城墙下。
步入春天,雪已经完全融化,黑色的古城墙映照在金色的夕阳下,像一条蛰伏的黑色长龙。
我站在城墙下,身后是鳞次栉比的小城建筑,背后是城墙外的农田和一望无际的荒野。
望着面前的一切,我第一次生出一股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大的想法。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但就是不想回家。
过了一会,谢槐安跑了回来。
他的后背多了个书包,看来是回去背包了。
这来去一趟距离不远,他白皙的脸上带着汗,显然一路跑得非常急。
跑到我面前后,他快速擦掉脸上的汗,然后冲我轻轻一笑,说:“走吧?”
“走?去哪里,你也离家出走?”我傻傻看着他。
他嗯了一声。
我往城墙外走,一边问他:“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他说。
我说:“谢槐安,你是不是我妈派来监督我的。”
他很明显停顿了一下,夕阳下的耳朵微微发红。
等了一会,他回头盯着我,一脸认真地说:“才不是。”
那么明显的谎言,偏偏我当时对他了解不够透彻,选择了相信他。
我们走出城墙,对面就是一条通往临市的大路,路两边是农田。
我往前走,边跟谢槐安说:“谢槐安,我就是从这条路上来荆市的。来的时候这两边全是雪,只看得清电线杆!”
谢槐安:“你从哪里来?”
我第一次向他介绍我来的地方,我说那是个偏远的农村,我的好伙伴都在那里,那里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对我最好。
谢槐安:“你要回去找他们吗。”
我突然有些迷茫:“那里很远,我们开车都开了半天。”
“好吧。”谢槐安说,“有时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他们。”
本来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高中时,他还真的陪我去看望了一次爷爷奶奶。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闹了矛盾,暑假时我怕碰到他,躲到爷爷奶奶家,在一个阳光绚烂的下午,我正在奶奶家门前的小河前用一块馒头逗水里的鱼,突然有人叫我,一回头就看到柏杨树下满身是汗的谢槐安。
从树梢落下来的斑驳阳光镀在他身上,他微微喘着气,轻轻笑着,耀眼得让人头晕目眩。
一次,谢槐安跟我讲起来找我的经过,说他在城墙下等了半个月才终于等来一辆往农村运煤的车,他求了半天,那人答应载他过来。路上差点给他人颠散架。
煤车要两天后才回去,让他立刻走不可能,于是他在奶奶家住了两晚。
奶奶有些糊涂,加上那时候早婚盛行,两天后,我跟着谢槐安回家,她偷偷塞给我一块棉布包着的金镯子,埋怨我:“你这孩子结了婚怎么都不叫我,以后好好跟你男人过日子,可不要没事往娘家跑!”
过来载我们回家的老板听了这话,故意打趣:“我就说千说万说非要让我载着过来,原来是接媳妇回家!”
我跟谢槐安坐在人家的煤车里,红着脸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车时,我还跟谢槐安说我奶奶糊涂了,你别把她说的话放心里去。也没看谢槐安的表情,跳下车就回了家。
跟谢槐安结婚时,谢槐安将爷爷奶奶请过来,奶奶看着他,一脸震惊:“你们不是结婚了吗?”
大人们早已忘记那年暑假的事情,一脸疑惑看着奶奶。
谢槐安跟奶奶开玩笑:“奶奶,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永远是她的了。”
一阵哄堂大笑,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觉流下来。
因为安全感不足,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是谁的,谢槐安以前总只是沉默听着,没想到他在这里给了我答案。
再到忽而大半生,他也确实实现了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