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自然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婚后倒是?跟谢槐安提起这件事情,问?他?当时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感觉。
他?还?是?当晚那副咬牙的表情,说:“你是?没看到我凌晨三点下楼跑了好几圈。”
我笑得不能自已。
谢槐安这人说话算话,他?当时说刷题就刷题,我当时满脑袋都是?优秀的人果然不一样,出?来玩都带着学习资料。
就带着这样的佩服睡过去。第二天起来时,谢槐安已经收拾整齐坐在床边看一本英语原著小说,我对他?的佩服更?是?五体?投地,哪里知道他?是?跑了好几圈回来的。
如今补上这份记忆,瞬间就觉得他?当时拿书有点装腔作势的意味。
忍俊不禁。
当天早上,我们赶着早班车回荆市。
昨晚睡得晚,我整个?人萎靡不振,谢槐安却依旧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坐上车后,他?还?跟隔壁一位大叔聊起天。
他?话不多?,全程都是?那位大叔在说,他?时而嗯一声。
他?的身体?会随着发出?声音轻轻颤动,我就在那细微的颤动中陷入沉睡中去。
我常想老?天爷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缺乏倾听者,所以就创造了谢槐安。他?分明话很少,但永远可以用一两个?字的回应让你觉得自己得到肯定,从而继续往下讲。所以,一般不在乎他?神色冷淡的人都爱跟他?聊天,家里的长辈也都喜欢他?。
奶奶在世?时,也最喜欢跟谢槐安聊天。家里还?有张照片,是?谢槐安跟奶奶坐在一起聊天的画面?。奶奶这辈子没照过几张照片,那也是?唯一一张带着满面?笑脸的照片。
那张照片拍于我大四那年。那年谢槐安结束学业回国,跟着我去看望奶奶。
夏日?的午后,阳光斑驳,他?们两个?人坐在奶奶家的砖瓦房前,奶奶养的小黄狗在他?们前面?的地上打着滚儿,两个?人不知道聊到什么,谢槐安低头轻轻笑着,奶奶则是?昂着头笑眯了眼?睛。
我以前总想着谢槐安出?国一趟,估计会变成另外一番模样。那个?年代出?国的甚至好多?人都不会再回来。但照片里的他?依旧穿着洁净的白色短袖,坐在奶奶家矮小的木凳子上,笑容也如年少时那么干净。
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忽地想起,那次在车上,我们有简单聊过分别:
快到市区时,我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发现肩膀上沉沉的,回头便?擦上谢槐安毛茸茸的脑袋。他?竟然躺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我怕吵醒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眼?睛又总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以前不知道,原来他?的头发好硬好厚,汽车一动,发丝就在我脸上扫过,痒痒的。
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洗发水,有股清雅的香味。我轻轻偏一点脑袋,越过他?的头发看向?他?的脸。
短短的刘海落在他?饱满的额头上,秋日?暖阳从车窗外照射进来,印着他?的脸庞,可以看到皮肤上淡淡的绒毛。他?的皮肤很好,那时候我们青春发育,都在为长青春痘烦恼,但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烦恼。
他?的下颚线也清晰,下巴上有短短的胡茬冒出?来。我们才?上完生理课,我知道这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向?一个?成年男人迈进。
但以往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他?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是?干干净净的,我也就一直把他?当成那个?小小的少年,直到这一晚,我才?彻底意识到,谢槐安真的长大了。
想着他?有一天可能会结婚生子,甚至跟我淡去联系,突然一阵伤感。
汽车在这时候颠簸了一下,谢槐安眉头一皱,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几乎看到他?纤长的睫毛落下的阴影在白皙的脸蛋上慢慢掠过去,像两只蝴蝶翩跹飞走。
他?抬头看向?我,问?:“到哪了?”
声音因为刚刚醒来,还?有些沙哑。
我快速偏开头看向?前面?,一边说:“快到了。”
他?直起身子嗯了一声,回头问?我:“不小心睡着了,肩膀酸吗?”
本身就感伤,他?对我越客气,我就意识到我们的距离越远,就越失落。
其实肩膀都麻了,但我还?是?摇着头说:“还?好。”
话刚说完,肩膀上微微一沉,谢槐安竟然开始给我按起肩膀。
这个?年纪对于异性的触碰是?极其敏感的,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谢槐安注意到我的反应,一脸奇怪看着我:“沈秋白,你从昨晚开始就不太对劲。”
我回答不了他?的疑惑,却脱口问?道:“谢槐安,你大学准备考到哪里去?”
他?想也没想,反问?我:“你准备考哪里?”
我说:“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大学呢。”
这年代考大学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他?立刻说:“瞎说,有我给你保驾护航,还?能考不上大学?”
听他?这么说,关于他?会离开我的想法又冒出?来。揉一揉酸涩的鼻子,我说:“你又不可能一直帮我。”
他?说:“怎么不可能!以后我就一直拉着你。沈秋白,你可得注意了,休想偷懒!”
我回头看着他?。
阳光下,他?的神情透着些微的得意。
我忽地从他?眼?神里找到一些自信。
平生里,我第一次主动向?着谢槐安的方向?迈了一步。
我说:“谢槐安,我想跟你考一所大学。”
他?眼?底闪现一丝惊讶:“你真这么想?”
我立刻回过头,道:“你果然觉得不可能。”
“放屁!”他?第一次对我说脏话,“沈秋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准反悔!”
从那之后,谢槐安便?开始给我补习。
我稍有放松,他?就对我进行从身到心的各种言语刺激。
高三时,我如愿以偿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当我在巷子口的邮差那里拿到通知书时,都没有回家告诉爸妈,而是?第一时间跑到谢槐安家里。
然后,我就得知了谢槐安要出?国的消息。
当我开始步入成年时,出?国似乎成了言情小说惯用的桥段。但在八十年代末,那是?真正的出?国潮。
不仅是?学生,那时候好多?女人男人都想方设法嫁娶到国外去。
当我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自然是?觉得气愤,但又无力。
谢槐安跑得太快了。
他?似乎一夜就从那个?砸雪球的小孩变成了一个?高挑的男人,又一夜间,就坐上飞机,飞出?去好远。
而我从那辆车下来后,好像也没多?大的变化。这些年了,我能站到最高的距离只有荆市那条弯弯曲曲的城墙。
纵使我伸长了胳膊也不可能碰到蓝天上呼啸而过的飞机。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谢槐安出?现不一样的想法。是?那次我落到他?家时他?给我的橘罐头?是?我们一起仰望星空?是?那次旷野的脱险?亦或是?无数次他?将我从逆境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