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大臣们却像炸开了一锅粥一般,个个开始议论起来。
黄立极一脸懵逼地上前,低声道:“九千岁,是不是该请大夫治一治。”
魏忠贤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点头:“是啊,咱这跪久了,膝盖有些疼,想来是老了,已不像当年。是该叫人来治一治……有劳你费……”
他本想说费心。
黄立极哭笑不得地道:“九千岁,我说的是这韩林……”
魏忠贤的脸骤然拉了下来,冷哼一声:“他和咱非亲非故,这是你们的事。”
他韩林丢的只是命,我魏忠贤伤的可是两条腿啊。
拂袖,便疾步朝着皇帝的方向,一瘸一拐的疾行,一面亲热的道:“陛下,等一等奴婢,等一等……”
…………
回到勤政殿时,魏忠贤也没有追上来。
天启皇帝昂首阔步,回到了大殿时,却发现除了张静一紧紧扈从,其他的禁卫,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天启皇帝坐下,默然无声。
到了这里,一路担心的张静一,像是已经忍了很久,终究道出心声:“陛下,今日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天启皇帝摇摇头,淡淡地道:“无妨,反正朕已是大昏君,你自己不也说,你在外头听人说,朕厌近女色,残暴不仁吗?打不打死韩林,都一个样子,朕不稀罕。”
这话……简直就是无懈可击,居然毫无反驳理由。
张静一居然信了。
他点点头。
可天启皇帝却说不出的心情低落起来,他沉思了很久,突然用一种沉痛的语气道:“我大明江山,时至今日,是不是已经没有救了。”
张静一:“……”
这话若是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都是万死之罪,大家可都在争着抢着高呼江山万年呢。
可张静一万万没想到,天启皇帝居然有如此清醒的认识。
可细细一想,这大明不亡实在没有天理啊。
负责纠察百官过失的御史,居然可以随意指鹿为马,构陷忠良,转过头,百官却是竭力力保,拿出祖宗之法的大义,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这还是天启皇帝亲自查证的情况之下,可天子哪里有精力去一个个查证,那么这天下,会有多少人蒙受冤屈呢?这些忠良们,谁还敢为之效命了?
张静一发现,自己面对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这是一个陷阱题,若是认同皇帝,那么就是大逆不道,可若是不认同皇帝,又实在违心,显得自己和寻常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宦官,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张静一略一沉吟,道:“若这样下去,大明必亡。”
听了张静一的回答,天启皇帝居然错愕地抬头看了张静一一眼。
他那一句话虽是说了出来,却早已料想到张静一一定会痛心疾首地表示天下太平,眼下大明所遭遇的只是疥癞之患,又或者会说陛下圣明,断然不是亡国之君。
可没想……张静一,居然比他还狠,张口就是大明必亡。
张静一直视着天启皇帝的眼睛,天启皇帝似乎感受到了张静一内心的诚挚,原本脸上的错愕,渐渐情绪变得柔和。
张静一随即又道:“可是我大明,又决不能亡。臣说的决不能亡,并非只是因为臣乃陛下肱骨,而是因为,这天下存亡之秋,若是不能力挽狂澜,何止是江山社稷,便是臣与万千的苍生百姓,只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今天下内忧外患,陛下自该励精图治,才可极力避免这最坏的结果。”
天启皇帝听罢,却是叹了口气:“励精图治,何其难也,朕只怕永世做不了明君、圣君了。”
张静一能感受到天启皇帝的沮丧,便道:“门户私计,本来就是人性,百姓们是如此,文武百官也是如此。正因为这样,所以陛下才觉得处处受了掣肘,可陛下现在遭遇的困难,再难,能有太祖高皇帝难吗?太祖高皇帝可是以一介淮右布衣,从而定鼎天下,与这些相比,陛下所遇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启皇帝一愣,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张静一,实在和自己投缘,仿佛自己的心思,竟都和他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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