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轻。
麟龙道、极州、静安府生人几代单传干的都是刽子手这营生。
我还算有些天赋十来岁一手快刀已然使的极好接替了自家老子做起了刽子手。
那年头天下很乱法也乱一个秋天甚至可以砍上百颗头没几年我就退了。
有人的行当就有规矩刽子手这行说的是百无禁忌但其实也有规矩。
小地方的刽子手砍头不得超过九十九而我已经砍了九百九十九颗头。
可我才二十来岁闲不住的性子正巧那年边疆起了战事。
天狼王庭之主‘卓力格图’率百万善战之军犯边欲在大明王权更迭之时鲸吞大明。
那一年烽火连天。
那一战太过惨烈。
朝廷发动了动员十道之地不知去了多少人。
我自问刀法不错也是换了血的好手可在那一场大战之中只能从民夫做起。
战事激烈而军中各类供给十分之足未多久我已有了参战的资格。
没有喜悦只有麻木。
一战又一战我不知砍杀了多少狼崽子也不知受了多少次伤只是身边的同袍换了一批又一批。
而我也很快成为了先锋军的小校。
然后我加入了玄甲精骑。
听说这家的主帅是老麟龙王的儿子据说是麟龙王侧妃动用关系要为自家儿子组建一支骑兵。
嗨希望不是个纨绔子弟吧……
追风赤云马、凤翅镏金镋着玄甲配披风瞧这模样不像是个打仗的。
但他不是纨绔。
其后的多年我无比庆幸自己加入了玄甲精骑不是因为自己得以保存性命而是有幸能够追随他!
我包括八千同僚人人都愿意为他去死!
玄甲!
玄甲!
一战又一战玄甲精骑的名声大噪战场上敌人望风而逃大离先锋军被我等一战击溃!
什么军神黎渊什么天狼精骑……
胜了!
大战结束了我们回到了麟龙道衣锦还乡人人皆有封赏家家都有了土地。
我一步登天。
曾经的乡绅大人物在我面前点头哈腰腰缠万贯的大商贾送来了娇妾美婢……
我们的宅子土地财富越来越多八千人各个封妻荫子拥田千顷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百战余生这是我等应得的。
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们我们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天孙二山死了死在了王府之外百战不死的玄甲十二统领之一撞死在石狮子上。
那是孙二山啊!
他的父兄皆是阵亡之玄甲而他自己每战先登悍不畏死甚至曾为王爷挡下过神臂弩断了一臂。
可他的儿子奸淫了人家的妻女并杀人全家被判了斩首……
王爷不见他他就撞死在门前死前他恳求王爷容他替子赎罪饶了他那一根独苗……
可惜他的儿子仍是死了王爷亲自主斩于众目睽睽之下斩了那孽障。
我知道王爷是在警告我们。
那之后我散去了田亩、家产只有一子的我早已吃穿不尽花销不完。
可很多人他们并不愿意舍弃这一切…
他们在违抗王爷的命令!
分明他们都曾是王爷一令下可以赴死的百战老卒啊!
现在居然……
我不理解却也无法改变只是随着王爷一起搬离了繁华无比的麟龙道城回到了静安府。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一年死了多少玄甲老卒只看到王爷变得沉默似乎没有那么意气风发了。
他老了?
当那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心头时我猛然间发现我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某一日我发现王爷离开了静安府我匆匆追上去王爷是要再进大衍山……
他只带了我一人。
是了我们都老了追风赤云马也早死了很多年了。
王爷受伤了!
哪怕是七十年前他都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但他却在大笑。
这种笑只有在玄甲初成以八千迎战大离精锐三十万的前夕才有过。
王爷他……
……
……
呼呼~
晚风吹动残阳荒原之上有着残旗飘扬断裂的兵戈与一具具白发老卒的尸体黏在一处。
风中尽是铁血硝烟的味道。
“可惜这一次我没能跟上去……”
靠着新坟白发染血刘轻神情萧索而黯然:
“或许去了也无甚用我们这群老家伙已然帮不到王爷什么了……”
“或许老王爷只是不想你们再有伤亡了……”
杨狱心中微微一叹。
七十余年前三国大战超过三百万的各国精锐于流积山血战十载染红了山河。
百战之中玄甲精骑渐渐成型。
这是一支从血与火之中锤炼出来的百战精骑自成军那日起在张玄霸的带领下就是大明乃至于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军。
可纵然是这样的强军也敌不过岁月一晃七十余年过去八千子弟皆老迈不复往昔了。
一如刘轻。
现世里他第一次见他可流积山幻境中他却见过不止一次其人的凌厉刀法让当时的他心有余悸记忆犹新。
可气血两衰之后曾经十年厮杀留下的暗伤纷纷招来即便有什么良药也难以止住颓势。
曾经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骑到得如今也只剩了一群年岁过百的白发老卒了。
“世上没有惧死的玄甲战死沙场总也好过老死病榻上……”
推开杨狱递来的伤药也婉拒了欲要上前疗伤的秦姒刘轻踉跄着站起身来。
“多谢小兄弟送来王爷尸身临死前能见他老人家一面已然足矣……”
这深受重创的老卒回光返照也似先是向着杨狱两人长长一拜又自强撑着精神来到已然没有生机的张玄霸身前。
拔出断刀轻声道:
“王爷刘轻来也!”
嗤!
血雾染红野草似是一声又不止一声。
荒原之上残存的一众老卒或独自踉跄或彼此搀扶着靠近或起真气或动刀兵纷纷随刘轻而去。
残阳的余晖散去唯余那玄字龙旗于荒野里猎猎而动。
“诸位走好。”
杨狱静默而立躬身相送。
流积山幻境他见证过玄甲的崛起同样的残阳下又看着传奇落幕。
……
……
玄甲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