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大的财富的确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他们尽心尽力的劳作一年到头也就是赚点口粮。
按照朱瞻墡的公德论而言大明脱离了小农经济蜕变受益的是整个大明所有人那么所有人都要为了这种蜕变付出代价。
哪怕是皇帝。
朱祁玉有很多话想和路易十六沟通毕竟路易十六也是小农经济蜕变的代价之一。
但是那也得路易十六有个头不是?
所以让百姓承担小农经济蜕变的一部分代价也算是最普通的百姓的义务之一。
朱祁玉总计有两个担心。
第一个就是百姓承担了代价付出了自己的农业剩余价值最后享受不到小农经济蜕变的效益。
做蛋糕的时候喊着集体奋斗团结就是力量团结是钢团结是铁等到分蛋糕的时候却摇身一变变成了沉不漏一分不漏。
第二个担心就是路径依赖。
不分蛋糕也就算了还要年年搞下乡让百姓一次次的为冬序买单把人敲骨吸髓的朘剥最后再清理一下低端人口天朗气清国泰民安一切岁月静好。
而费亦应揭露了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就是农庄法必然如同军屯卫所那般败坏农民的合力消失最后农民只能予取予夺。
站在大明师爷的立场上费亦应显然是个很厉害的师爷。
工业化进程一共有两种模式。
一种是建立血腥的殖民地对未开化的殖民地的外番进行朘剥矿产、植被、特产、劳动剩余等等进行血腥的积累。
对于朱祁玉而言他首先是大明皇帝他根本不会顾忌外番蛮夷的死活。
另外一种模式则是苏慈宗模式。
建立集体农庄朘剥农业剩余形成剪刀差补充工业将农业剩余和廉价的工业品出口换取外汇用外汇换取技术、机械设备等等加大工业化投资最终完成工业化进程。
于谦颇为认真的说道:“陛下臣之前就曾经提议过扩大农庄法的推广在农庄法内搞一些村寨工坊试行。”
“大明的百姓们只要能够组织起来就如同奔流不息的大江势若万钧!”
于谦对这一点极为肯定。
他认为在这一场博弈之中大明的老百姓们并不见得就完全不是对手。
这段话里有一句潜台词就是只要陛下不拉偏架大家同台竞技谁输谁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朱祁玉沉默不语。
集体农庄或者说大锅饭并不是旱涝保收在一个锅里吃饭它是一整套的主要按劳分配次要按需分配为主的集体合作经济模型。
它有工分的同时还有总结批评村中的恶霸懒汉都会被送到军中进行远戍还有自成体系的监察系统百姓们通过掌令官可以反应真实情况。
无论是大唐的府兵制还是大明的军卫法还是苏慈宗的集体农庄亦或者公社都有一个共同的性质:不利于阶级固化。
一切不利于阶级固化的政策和社会模型都会急速败坏因为不利于阶级固化意味着不符合占据了分配地位的肉食者的利益。
肉食者即便是不故意破坏也会刻意纵容。
这个肉食者包括了地方喜欢买地的地主、好吃懒做的恶霸、喝兵血的世袭庶弁将、兼并土地的科层制下的各级缙绅、大肆接纳挂靠土地的寺庙道观及王公贵族、一直想要挖大明墙角的势要豪右。
当然也包括了只是庸人的皇帝。
将军的儿子只能是将军不能做元帅因为元帅也有儿子。
而最底层最穷苦的百姓是承担代价的那批人农庄法就是把他们聚拢在一起形成合力。
拥有了合力就拥有了和肉食者对抗的先决条件。
本就盛行武装抗税的大明百姓有了农庄法的合力之后这种合力就会让肉食者颤抖自然不利于阶级固化。
刘基刘伯温、于谦于少保他们提出的万夫一力天下无敌本身就是一种公德的力量团结的力量。
用这种团结的力量做刀在分蛋糕的时候狠狠的切下一块来就是于谦今日劝谏的主题。
于谦不止一次的阐述过他的这种观点。
大明曾经拥有过这种力量而后大明抛弃了。
皇帝本身应该致力于阶级固化因为只要阶级永久固化他的皇位就千秋永固。
没人造反的世界对于皇帝而言大约就是最好的世界。
所以朝臣们骂大明当今天子朱祁玉是个亡国之君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朱祁玉敲着桌子忽然问道:“农庄法这是第九年了吧?”
他的鱼竿都被鱼给拖走了但是他毫不在意。
于谦俯首说道:“回陛下的确是第九年了那些六七岁的孩子现在都长大了不能说识字但是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农庄法也仅仅是吃饱而已还是撑不起来读书识字。”
于谦的意思朱祁玉听懂了。
小农经济蜕变要从农民的蜕变开始而农民蜕变的开始就是从教育入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教育是需要钱的即便是穷文富武读书也是需要笔墨纸砚需要束脩、需要书籍需要人力物力。
而农庄现在太穷了。
农庄法只要能够坚持二十年不败坏于谦就相信大明会真的江山永固日月山河永在。
国家之制这块于谦真的很懂。
于谦也很庆幸陛下也很懂大明皇帝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朱祁玉坐直了身子做出了决定说道:“农庄法在南方各省推行朕准了。”
“农庄法行钞法之事朕也准了。”
“但是农庄法钞法最大面值不得超过十枚景泰通宝也就是二斤白粮。”
小额钞是防止钞法败坏的好办法。
面额太小了小到做假钞会赔本的地步。
大明宝钞局是依托于大规模印钞降低成本才能够勉强做到不赔的地步。
让农庄法形成合力可以但是过度朘剥不行。
小农经济蜕变的核心是农民过度朘剥农民农庄穷的叮当响那还谈什么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农民得不到蜕变还谈什么小农经济蜕变?
费亦应嘴角抽动了下心中默默为势要豪右默哀这场还没开始的博弈陛下一开始就拉了偏架他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于谦上下打量着费亦应颇为认真的说道:“陛下南巡之事让费亦应跟着臣做个司务在臣身边查漏补缺?”
“臣不了解势要豪右但是费学士知之甚详。”
司务是正经的从九品官阶。
费亦应刚考完了进士按照规矩至少应该在翰林院担任文选郎学习政务仍然不算踏入了仕途。
虽然只是从九品的司务但也是正式踏入了官场。
而且还是做于少保的司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