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质慎言!”
“报——”
眼见会议变成了口角争执,口角即将变成全武行时,传令兵的报信声及时传来,总算中断了这混乱场面。
“相公!”
折可求与折彦质而二人相互破口大骂,还拔刀踢桌子,动静极大,早传到了屋外。
身为折氏子弟的传令兵也听到了,但军情紧急,其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跑进来。
折可求仍然黑着脸,心中却想着自己总算解脱了。
“讲!”
“同军已经拿下了保德军大堡津,正在渡河——”
“啊——”
“同军怎么这么快!”
“我们该怎么办?”
传令兵的话还没说完,屋内众人就已经乱作一团,丑态百出。
虽然即将分家,但折可求毕竟还是家主,顿时火起,大吼道:
“慌个甚!天塌下来了?!要死也是老子先死了,才轮到你们!”
待众人稍稍安定下来,其人才转向传令兵。
“把话说完!”
“同军这次又放了五百府州子弟回来传话,说是相公若有意保全府c麟百姓,就带城中文武速速出降,若要顽抗——”
见屋子里这么多人全盯着自己,传令兵不敢照直说,额头都渗出了汗,只是眼见折可求又要骂人,也只能豁出去了。
“若要顽抗,则立即点齐人马,同军稍后还会释放剩余的俘虏回来,好让咱们输个明明白白。但愿赌服输,若是再败,普通百姓可活,折氏主宗鸡犬不留!”
“啊——”
屋内又是一阵闹腾,这次倒是很快就安静下来,包括折彦质在内,全都齐刷刷地看着名义上的家主折可求。
折氏之所以能在府c麟两州自成一体,事实上独立于赵宋军政体系之外。
乃是因为其地位于赵宋的西北边陲,地瘠民贫,又处在夏c辽两国的夹缝中,必须靠中原供给才能维持,无法真正自立,才能够让赵宋朝廷“放心”。
而且,这两州处于黄河西岸,天然便独立于本就独立性较强的河东路之外,以赵宋朝廷对边疆地区的控制力,乃是鞭长莫及。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府州折氏武力足够强悍,军力孱弱的赵宋承担不起逼迫折氏倒向辽c夏两国的严重后果,而不敢擅自剥夺折氏的“传统利益”。
但这一切理由对上大同朝廷时,却都不成立了。
同军已经取得蔚c应等州,迟早要拿下朔c武c宁边州和金肃军等地(折可求等人并不知道同金两国的盟约具体内容),现在又攻取了河东路代c忻c岚等州,完成了军事上对府州的半包围。
除非折氏狠下心来投靠相互仇杀了数代的夏人,不然的话,就没有任何后援。
即便不要脸皮投靠夏人,现在也来不及了。
强势的徐泽容不下任何独立于同军之外的军事力量存在,折氏要么老实投降,要么顽抗后被毁灭,要么赶紧转移逃避。
而处于封冻期的黄河,更是让同军渡河如坦途。
他们甚至再多几天的时间都不愿意给,直接打上门来逼着折可求做出选择。
折氏存亡,全在其人一念之间。
但折可求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底牌,同军在战前释放俘虏,就没有把屡战屡败的折氏子弟兵放在眼里。
面对战无不胜的同军,折可求都有心理阴影,更别提被俘虏的这么多兵卒。
同军此刻将他们放回来,就是明白无误的阳谋。
这些人中的少部分兴许还可以再战,大多数的人却已经失去了再次与同军对阵的勇气,还会自觉不自觉地散布同军无敌的谣言。
偏偏府州百姓眼巴巴地盼着子弟平安回家,折可求还不能不收。
而同军将普通战兵与折氏核心子弟对立起来,摆明车马府州军民若顽抗,就灭折氏主宗全族则更为阴毒。
同军即将兵临城下,折可求便是想动员全境百姓抗击侵略都做不到,也没有时间来动员。
念及此处,其人长叹一声,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命运。
“仲古,你是对的,折氏五百年的传承不能就这样断了。”
随即,其人转身,环视屋内的族人。
“可求无能,造成了折氏的穷途末路,今日只能降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们愿降,便随我降;不愿降,都跟仲古去吧。以后,折氏大梁就靠仲古担起了。”
折彦质也终于动容,当即跪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道歉。
“彦质莽撞,请家主恕——”
折可求走向折彦质,伸出双手,按住后者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后者不要再讲。
“去吧,时间紧迫,我就不送了,府库中的物资任你们挑选。”
“家主!”
“快走!”
大同正乾二年正月十八日,李逵率大军由保德军大堡津突入府州境内,知府州事折可求率城中文武出降,同军随即接管府c丰c麟三州和火山军c晋宁军。
随战报送至燕京的,还有降臣折可求的上表,言折氏子弟久居边陲,缺乏教化,请皇帝恩准其族迁往内地。
正乾皇帝同意了折可求之请,迁折氏子弟于河北c燕西c燕京三地,并迁折可求知辽西走廊北隰州事。
至此,大宋传承最久的将门府州折氏终于成为了历史。
百年后,刚直不阿的河北折氏后人折以卿位列帝国宰执,但其人的成就已经与曾经的将门折氏没有半点关系了。
而迁往孟州的部分折氏子弟也曾活跃一时,并以折氏嫡脉自居,公开与折可求决裂,欲要杀尽不忠不孝的叛逆——一如当年折氏先人杀同族夏人一样。
折彦质也因关键时刻站队大宋,受到教主道君皇帝的信任而步步高升,位列宰执。
但随着大宋帝国国势日衰,并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这支后世称为“南折”的折氏小宗也改姓避乱,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