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皇宫人头攒动,温情稀薄,众人之上,只有管彤一人清楚殿下是如何关心着六公主华兴宁。
洵皇是心口不一的不坦率皇帝。当初茶羡鱼逃宫,他当着众人面铿锵有力的丢下一句“由她去”便拂袖而去,就连熟悉他秉性的心腹管彤,都以为自己上谏不妥了,哪知一返回宫,洵皇就奋笔疾书批了一张奏折,交给管彤手里,淡淡道,“拨30人下去跟着,不要让任何人察觉。让领头随时汇报她的情况。”
管彤垂下银灰的眼睫,恭敬退下,“是,殿下。”
洵皇没有指示奇兵幕府在危机时刻要出面保护茶羡鱼,仅仅只是“跟着”、“汇报”——
“保护”。他考虑很久,觉得不必。
一来是顾忌奇兵幕府的特殊身份,二是他也注意到,茶羡鱼身边有几位来头不小的大人,所以他从不担心茶羡鱼会出意外,“这丫头片子,招兵买马倒是有几点本事。”
很多时候,管彤都是唯一默默站在离洵皇距离最近的人,他和一般的大臣不同,是赫赫有名修道居士“玄阳真人”的大弟子,也是洵皇幼年时陪同读书的丞相之子。
他看着这位羸弱的皇子一次次躲过致命扑杀,看着他尚且年幼就要遭受众叛亲离,看着他在困兽场般的皇城里为了保命一步步博出一条血路,从一个苍白无力的小男孩,蜕变成身披龙鳞的光明之子。
管彤经常看到洵皇因为头痛整宿睡不着觉,洵皇不喜亲近,入夜便遣散寝宫的宫人,有时头疼起来,宁愿咬破嘴里的被单,也不肯漏出一丝痛苦呻吟,管彤实在不忍心,于暗处走出来,“陛下……属下替您传御医吧。”
“不,管彤,莫管我。”男人秀挺的鼻尖上都挂着晶莹的汗,乌发打湿散在枕上,“朕习惯了。”他咬牙道。
洵皇不愿在任何时刻流露自己的脆弱。
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没有底牌可以软弱。
管彤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言无语的,他不是洵皇的朋友,更不是亲人,比起奇兵幕府幕主的身份,不如说更像洵皇人生的记录者。洵皇登基时19岁,除了迎娶的茶氏宗族那位姑娘,在此之前,管彤用自己的眼,默默看着洵皇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
管彤明白茶皇后对洵皇的意义。如果一个人从未体会过温暖,那向他伸出的第一双手就会让他无比眷念,刻苦铭心,他将疯了似的索取更多,哪怕付出代价也要占有。如果不曾感受过光明,就不会畏惧失去——
洵皇错就错在,他动心了。
那个明媚快乐的女人,正和别的男子深深相爱,她不爱她,而他不愿。
为了得到天使的笑脸,他折断了天使的羽翼。
管彤最终没有去洵皇的登基大典,只有他知道,传说中皇后现身佩戴的神秘面纱,并不是为了隐藏惊艳众生的容颜,也不是暗指洵皇的占有欲,而是因为面纱下,有皇后悲痛的眼泪。
洵皇太孤独了。他知道自己的爱是错的,知道利用权力去强迫是卑鄙,但温暖太稀贵,他不愿放手。
“陛下,您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