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谷杻
吉久陡然感到自己的脑门处传来冰凉的金属气息。
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向上看去——半跪在其身侧的初光面无表情地将一柄手里剑对准了他的脑门
“不要动。”初光凝声说“再有任何一点妄动就将你的脑袋和地面扎在一起。”
“哈总算是将你这混账给放倒了啊”这时浅井他那稍有些虚弱的声音突然自不远处传来。
仍死死压在吉久腿上的阿町连忙循声转头望去——刚才被吉久给一击放倒的浅井和岛田现在正互相搀扶着以略险蹒跚的步伐向着阿町他们这儿走来。
“浅井先生岛田先生。”看着这二人来了柴田连忙向二人展露出一抹喜悦的笑颜“谢谢你们二人的刀!”
“不用谢”浅井微微一笑“能在与这混账的战斗中帮上一点忙就好”
初光和柴田用来偷袭吉久刺穿了吉久胸膛并将吉久胸膛与地面钉住的那2柄刀正是他们刚才向浅井与岛田借来的这二人的佩刀。
“初光!”全身上下仅剩一颗脑袋是没有被钉在地上、是能够自由活动的吉久咬牙切齿“你们是怎么近我的身的!”
“这个问题我反倒还想问你呢。”初光淡淡道“虽说我和柴田的‘潜行术’的水平都算不错但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成功偷袭你这个有着‘不死之力’加身的怪物。”
“我本就是抱着‘成功率一定不会太高拼一把吧’的赌博心态来向你发起偷袭的。”
“我自个也没想到——对你的偷袭竟能如此之顺利呢真是可喜可贺。”
听完初光的这番话语吉久的神情立即一滞。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察觉到初光他们近了我的身?!
他在心中这般高声质询自己。
很快他便自己找到了答案。
——那女孩的枪声!
吉久猛然醒悟过来——一切的“罪魁祸首”皆是在刚将阿町给按倒在地时阿町对他贴脸发起的“零距离射击”!
他虽躲过了阿町的这一枪但因枪口是贴着他脑袋射击的所以那震耳欲聋的枪声直震得他耳内直到现在仍在“轰轰”地响脑袋微微有些发晕
正是这道枪声削弱了他的听力导致他没能及时察觉到初光他们的近身
“那你又是如何醒过来的?!”吉久再次朝初光高声问道“按理来说你不可能这么快醒过来才对!”
“那这就得多亏我有一个优秀的同伴了。”初光的嘴角微微翘起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把我折腾得够呛但也是多亏了他才能打败了你。”
“初光小姐!”仍死死压在吉久身上的柴田在听到初光刚才所提及的“优秀”这一字眼后露出一副感动得似乎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
初光向吉久不急不缓地诉说着他这位优秀同伴的功劳。
原来——在被吉久一脚踹飞后不知自己究竟还能派上什么用场的柴田猛然想到:倘若他最倚赖、最信赖的初光能醒过来的话说不定就能让战局起到啥新的变化。
于是柴田就奔到了昏迷的初光旁边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将初光给硬生生打醒
在初光被柴田打醒时恰是吉久将阿町、阿筑按倒在地之刻。
于是初光迅速拟定好了“偷袭吉久将吉久撞倒在地把他钉在地上”的作战计划然后向难以再战斗的浅井和岛田借来了他们的佩刀。
再然后的事情所有人便都知道了。
得知初光竟是这么醒来的之后阿町等人连忙向初光的脸上看去。
初光她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脸蛋现在的确是有些红肿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能瞧见一些掌印
“呵原来如此我是败在你们的通力合作上了吗”吉久将视线缓缓放低盯着其鼻尖下的泥土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吉久要从阿町等人以及他身上的这些“钉子”的控制下挣脱——即使可以办到也需要至少好几秒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已完全足够初光将吉久的首级切砍个数遍。
胜负已经见了分晓。
“快将这家伙的脑袋砍下来!”浅井高呼“赶紧砍了也能早点安心!”
浅井的高呼声刚落下与他搀扶在一块的岛田便跟着连忙喝道:
“快杀了他!”
“是啊!初光小姐!快宰了这畜生!”柴田这时也紧随其后。
哗啦啦啦
雨浠沥沥地下着。
漫天大雨下众人嚷嚷着催促着目前唯一一个还留有足够余力的初光挥刀诛除吉久的性命。
而就在这一片片的呼喊声中一道低沉、颤抖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饶饶了我”
这道求饶声的主人正是吉久。
所有人此时都朝突然求饶的吉久投去带着几分讶异的目光。
初光的眉头这时也微微一挑。
在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吉久身上后刚才将脑袋埋低的吉久猛地将头一抬——
刚才那个一直保持着镇定、冷漠的神情以强大的姿态将阿町他们统统逼入绝境的伊贺之里首领不见了。
现在只剩一个涕泪横流丑态尽显的老人。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老人高喊。
“饶了我!饶了我!”
“你们若能饶我性命我立即就离开这里!再不回来冒犯你们!”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条性命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老人每高喊一声“求求你们”就甩动着脑袋不停地将额头用力朝地面撞去向初光等人磕头。
他的力道极大仅片刻的功夫便瞧见丝丝血线顺着老人的额头淌下。
哗啦啦啦
雨水淌在老人的脸上与其额头的血水、眼泪、鼻涕混作成桃红色液体糊得满面都是。
阿町、浅井除初光以外的所有人此时都止不住脸上的愕然。
死到临头之时狼狈地哭喊着求饶的人——他们也并非没有见过。
但这种人多为实力和心智都极其差劲的弱者
像吉久这样明明也算是一方枭雄却毫无尊严地摇尾乞怜的人他们倒是首次相见
“饶你的命?!”和阿町他们同样也是面带愕然的柴田这时缓缓展露出狰狞的神情“饶了你的命!那谁又去饶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命?!”
压在吉久背上的柴田猛地抬手抓住吉久的后衣领然后用力摆动吉久的脑袋将吉久的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要和初光一起将脑袋别在腰间、誓要与初光小姐一起毁灭伊贺之里吗?”
柴田的眼眶慢慢发红。
“你这个畜生你晓不晓得究竟有多少无辜之人被你所毒害?!被你所杀?!”
“为了确保能有足够的新鲜血液四处搜集孤儿见到有忍术潜力的孩童甚至还不惜将他们拐骗过来、抢夺过来!”
“你记得叶次郎吗?哼我想你肯定也不记得这位在你眼里完全无足轻重的少年了吧!”
“他就是因有着忍术潜力而被你们强行抢夺而来的孩童之一!”
“他明明只是想要偷偷回家看看自己因被你们强行拐走而数年不得相见的父母而已就被你们以严肃纪律为名残忍杀害”
豆大的泪珠已开始从柴田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淌下。
“他是你眼里无足轻重、杀了也就杀了的小兵。”
“但对我而言却是无可替代的挚友!”
“你这个手上沾满血债的畜生!有什么资格在这求饶!!”
说罢柴田再次将吉久的脑袋用力朝地面撞去。
“你说得对!”脸旁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吉久用抖得更加厉害的声音道“我就是一个畜生!”
“你们就当我是条狗饶了我的狗命吧!”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吉久再次一下接一下地将脑袋向地面磕去。
“初光!初光!”
吉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脸希冀地看着初光
“初光!我一直视你为我的亲孙女!将你当亲孙女那样拉扯大!你还记得吗?我还曾经在你落水的时候舍命救过你!”
“求求你了!求求你看在我俩的情谊上饶了我一条命吧!”
“饶我一条命吧!饶我一条命吧!”
哗啦啦啦
雨继续毫不见颓势地下着。
看着哭喊着、求饶着的吉久众人沉默不语。
磅礴雨势下仅剩吉久的磕头声。
一下接着一下
“哈、哈哈哈”柴田笑着向吉久发出露骨的嘲笑“吉久你也有今天啊”
“堂堂伊贺之里的首领想不到也只是一介怕死的懦夫”
“行了柴田别说了。”
冷不丁的——初光打断了柴田的嘲笑。
在柴田面露向初光露出疑惑神情时初光垂下眼眸以平静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仍在磕头的吉久。
“‘慷慨就义的人往往只是另一种的懦弱而已即使被千夫所指即使忍受着世间所有的屈辱也要为完成任务、志向而忍辱负重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才是真正的忍者’。”
初光的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让吉久止住了磕头。
天地之间仅剩雨声以及初光不见哀乐的语调。
“我以前其实并不太理解你曾严肃告诫过我的这句话是何意。”
“直到在决意毁灭伊贺之里后我才渐渐明白了此言是何意。”
“在屠刀即将挥下之时挺胸抬头地去死慷慨就义——这的确是很潇洒、很气派。”
“可是——那又怎样?”
“慷慨就义又能得到什么呢?”
“无非就是保全了所谓的自尊留下了漂亮的名声。”
“但是——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才能接着去实现自己的志向。”
“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为怜惜名声、尊严而去寻死之人不过只是另一种的懦弱。”
“能在该死的时候慨然赴死、英勇就义。能在还需要活下去的时候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努力活下去即使是要喝泥水即使是要向有着杀人夺妻之恨的人摇尾乞怜也在所不惜。这才是真正的大勇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忍者。”
“能在武士们都已经开始堕落、已快无忍者的容身之处的这个时代里还能出你这样一位真正的忍者也算是武道的一件幸事了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自刚才起便停下了磕头、把脸埋在地上的吉久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看样子你的确是领悟了我当年告诉给你的这句话的含义了啊哈哈倒是没枉费我当年对你的耳提面命啊”
吉久缓缓将头抬起看向初光。
老人的脸上已不再见有任何的眼泪、鼻涕淌出。
他的眼神、他的神情又恢复成了那睥睨四方的伊贺之里首领。
他的两颊、两只嘴角向上提着向着初光展露出带着邪气之风的露齿笑容。
吉久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看了初光一眼后缓缓收回了目光随后闭上双目将额头贴住地面后脖颈稍向上提。
“动手!”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也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仅将脖颈调整成更适合初光劈砍的方位。
仅对初光说了句“动手”。
“阿町小姐。能将你的胁差借我一用吗?”
“”阿町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将腰上的胁差拔出、递给初光。
掂量了下阿町递来的刀后初光将刀刃贴在吉久的后脖颈上校对了下位置后缓缓将刀举起
初光的脸庞自刚才起便一直是毫无表情、神情淡然。
但此时此刻在将刀身缓缓举起后初光脸上的神情缓缓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因角度的缘故阿町等人都没有看到初光现在的神情。
只有天、地、风、雨看见了此时的初光究竟是何模样——
“这些年来辛苦你的照顾了。”
嗡——!
白刃闪过
哗啦啦啦啦
漫天大雨冲刷着最后的忍者所淌出的滚滚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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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的质量作者君觉得真的是杠杠的啊仅一章的功夫便让此前只有“战斗力高”这一标签的吉久的形象深刻起来。
这一章写完真是让作者君有种舒了个口气的感觉。至此本书花过大笔墨塑造的3个忍者已全数完成了塑造立起了各自不同的形象。
被“复兴风魔之里”的执念所折磨但最终看透了伙伴们才是最重要的风魔放下了执念得了善终。
同样被“复兴”这一执念所折磨的炎魔却放不下前人交给他的重担在本可逃命之时回到了残破的不知火里誓要将不知火里从黄泉中拉回最终与不知火里殉葬。
也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复兴”的吉久却从未迷茫过不惜向敌人求饶不惜忍辱负重也要继续活着、继续为大业奋斗他或许不是历史上最强的忍者但他却是将“忍者”的理念给贯彻得最忠实的人可不论他怎么忍辱负重最终也还是没有看到伊贺复兴的那一天。
“不论怎么挣扎新时代都已经没有我们的席位了”——这大概便是这3个“旧时代残党”的不同命运的真实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