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炎先生提议,汤皖口述,钱玄记录,把这首歌给记录下来,另外由钱玄回家整理这次的龙泉寺一行,其余人补充。
民国文风昌盛,尤其是能参加文人雅士的聚会更是引以为荣,像今天这种高规格聚会一般来说,是要有专门的人来记录聚会时发生的一切。
院子里的人所不知道的是,院子门外有两个小兵正背靠在院墙上,嘴里正在低声抽泣,喃喃道“一条大河波浪宽”
极细小的抽泣声还是被汤皖发现了,打开门来,原来是门口看守门卫。
两人斜背着长枪,低着头,歪靠在院墙上,长着青春疙瘩的嘴角微微抿起,在呜呜的小声抽泣着
已经洗的发白的破老式军装,领子口被黑色针线粗糙缝补过,小腿缠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绷带,脚上穿着一双破军鞋,脚后跟露在外面,胸口的地方因常年背枪,勒出了一条斜向上的黑色印记
仔细看袖口的地方,湿漉漉的一大片,俩人看见有人出来,知道偷听被发现了,其中一个立马急切解释道:
“刚才俺们俩就听唱歌了,其他啥也不知道,俺们马上就走”
说完拉着同伴就要跑,破军鞋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汤皖邹了邹眉头,也不打算说什么,刚准备关院子,就又听到急促的啪嗒啪嗒脚步声。
只见刚刚那两个小兵脚步飞快,又冲到汤皖面前,呼吸急促,脸色紧张,怯怯的道:
“能教教俺们唱那首歌么”
见汤皖没能听明白,于是一边手连比带画,一边大着胆子用唱道:
“就是一条大河波宽”
挤了挤眉头的汤皖,稍显疑惑,便问道:
“为啥”
小兵右手垂下,手指紧紧的抓着裤腿,结结巴巴道:
“没啥别的,就是俺们俩一听到这歌,就就想起了俺们老家,所有就”
院门口的异常行为引起了院里的注意,待问清楚缘由后,太炎先生让这俩小兵进院子说话
两个小兵并着肩,亦步亦趋地跟在汤皖后面,一抬头,就被桌上的一大盘羊肉吸引了目光。
就那么背着枪,直晃晃的站着,视线牢牢锁定在羊肉上,不曾挪动半分,喉结上下摆动,吞吐着口水。
或许是意识到大家都在看着,布满疙瘩的脸庞开始变红,低着头,手指扣着裤腿,显得局促不安。
汤皖见此,上前拍了拍胳膊,然后转身去桌上拿了两串热乎的羊肉,递给了他们俩
两小兵犹豫瞬间便做出了选择,从背后卸下枪,整齐的靠在远处院墙上,双手在衣服上磨蹭了几下,迫不及待的接下羊肉,两三下就干完一串
汤皖只好又去抓了一把,一人分几串,俩人狼吞虎咽,没几大口,几串羊肉又被彻底消失殆尽
院里众人皆哑然失笑,都笑咪咪的定眼看着两个小兵吃羊肉串,眼看着小兵手里的又没了,太炎先生赶紧挥手示意把整盘都端过去
趁着俩人忘我吃羊肉的功夫,汤皖挥手招来侍者,要来了两大碗凉白开水,放到两人面前
一整盘羊肉串一小会就被这俩小兵吃完,然后又几大口喝完一碗水,打了个饱嗝,才算完事。
汤皖搬来两张椅子,示意俩人坐着,没想到俩人说什么也不肯,直到没办法了,才眼神上下闪躲道:
“俺们屁股脏,不敢弄脏椅子嘞”
汤皖把手往俩人肩膀上一拍,学着口音,笑道:
“只管坐着,弄脏了不要赔钱嘞。”
俩小兵还是不肯,直挺挺立着,就是不坐,汤皖随即佯装生气说道:
“你俩要是还站着,就把刚才的羊肉吐出来,不吐就赔钱”
咋还能把吃进肚子的吐出来呢何况俩小兵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过年也吃不上。
一听说要吐出来,立马慌了神,那还管得了其他,一屁股牢牢坐在椅子上。
看到俩小兵这样,众人都哭笑不得,好意有时候未必比羊肉来的恰如其分
太炎先生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小兵认真答道:
“俺叫王大牛,他叫王四斤。”
汤皖看到当王四斤名字被叫起的时候,下意识的头往下压了压帽檐,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眉角,被帽檐遮挡了大部
太炎先生又问道:
“今年多大了”
王大牛道:
“俺18,他1
7。”
这岁数本应该正是发育长个的时候,但王大牛和王四斤俩人,身子单薄,颧骨突出,个子也不高,显然是长时间营养不良所致。
“老家哪里的”
王大牛道:
“头儿说俺们老家在徽州,俺们又不知道徽州在哪”
汤皖一听口音疑似阜阳一带,立马问道:
“可是徽州北方,阜阳”
俩人皆摇头,不知道阜阳在哪。
汤皖又问道:
“可记得你们村,镇,县叫什么”
没想到俩人异口同声道:
“王家坝”
“你们老家门前是不是有一条大河经过”汤皖又问道。
说起门前大河,俩人抬了抬头,眸子里明亮多了,话多了起来,激动道:
“对对俺们村前就有一条大河,可宽可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