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玄上午的课一结束,就匆匆忙忙的往回赶,黄包车在巷子口刚停下,付了车钱,就提着衣襟往里面走,脚踩着水坑,炸出一朵朵水花四溅。
一只脚刚踏上台阶,就张口朝着院里喊道:
“皖之,饭做好了没?”
“好了!”汤皖去房里拿了瓶酒出来,便看到钱玄已经坐在了石凳上,摆开了架势,准备吃饭。
见汤皖从房里提着一瓶酒出来,忙摇了摇手,说道:
“中午不喝酒,下午还要干大事,莫因喝酒耽误了。”
汤皖嘴角一龇,少有的见到钱玄这般正经,走至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端起来,凑过去,用鼻子闻了闻。
醇黄的酒液,醉人的酒香,直钻五脏六腑,沁人心脾,正适合在秋雨绵绵的天气里,小酌一口。
“真不来一杯?”汤皖再次问道。
“不了!喝酒的机会有的是,下午的大事却不常有。”钱玄撸起袖子,没有丝毫见外,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五花肉,大快朵颐,哪还有一点斯文范儿。
不消一会儿,钱玄就干下了两块,擦了擦嘴边的油腻,喝了一杯清茶,这才停下来,赞叹道:
“大牛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比上一次有长进!”
“怎么?钱爷什么时候缺肉吃了?”汤皖笑嘻嘻的好奇道,按理说,钱玄家里不缺这一口肉吃的,今天着实有些反常。
“诶别说了,我家夫人,也不知道在哪里道听途说的,非要我少吃肉,每天尽整那些花花绿绿的。”钱玄虽是在抱怨,但是嘴角分明在往上翘起,整个一脸幸福的模样,却是让汤皖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跑过。
“没有一点油水,我这都快大半个月没吃上一口肉了,这不赶紧来你这里打打牙祭。要我说,还是你活得舒坦,没人管,想吃什么吃什么!”钱玄旁若无人的羡慕道。
钱玄正说着话,目光就又不自觉的移到了肉上面,大概是钱夫人的话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硬是忍着没下筷子。
但就是这一番朴素的话,却是惹来了汤皖一脸的鄙夷,嘴里的酒忽然就没了味道,萧瑟的秋天也越发的悲凉。
不自知的钱玄,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汤皖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嘭”的一声所打断,没好气的说道:
“好你个钱二愣子,故意的是吧?赶紧吃吧,五花肉也塞不住你的嘴!”
钱玄从汤皖的语气里听到了不对劲,瞬间意识到了不妥,连忙递上来一个大笑脸,表示歉意。
大抵钱夫人的千叮咛和万嘱咐,以及汤皖的“怂恿”,钱玄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肥美的五花肉的诱惑,又夹起了一块。
汤皖继续着一脸的鄙夷之相,嘴角喃喃道:
“近些日子,夜里凉的厉害,再过些日子,怕是要冷的厉害,特别是心里,出奇的冷。这世道的炎凉以及某些人的无心之语,即使是两床被子,面对即将来临的寒冬的挑衅,估计也显得很吃力了。”
钱玄听出了话里话外自嘲的意思,却是不动声色,低着头,用手挡住自己的半边脸,怕自己的当面偷笑被瞧见。
“这大抵是到了应到的年纪了,身子骨也不如以前火热了,怕是只有八大胡同,才是我最终温暖的归宿吧?”汤皖学着迅哥儿的口吻,向钱玄发起了死亡冲锋。
“嘿嘿嘿”钱玄即使是知道被汤皖嘲讽,也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几大口把嘴里的肉吞下,转而一副悲情的看着汤皖,说道:
“皖之兄,事态的炎凉,兄弟倒是可以替你挡一挡,只是这内心的悲凉,怕是八大胡同也没法温暖,你这是心病,还得用心药来医治!”
不长不短的一顿午饭的时间,便在两人的闲聊扯淡中度过了,没有一句是提到接下来的行动,饭后一杯茶后,汤皖从身上掏出了菊长的那张名单。
递给了钱玄,嘱咐道:
“德潜兄,这肉你也吃了,接下来就看你发挥了。下面打了勾的名字,都在你的打击范围之内,能不能把他们引蛇出洞,就看你本事了!”
钱玄瞄了一眼名单,倒是发现了几个老熟人,不过却是没有一条大鱼,不由得哼唧一声,收拾好名单后,不以为然道:
“皖之兄,这五花肉也不白吃你的,接下来你且看好了,我的业务水平绝对杠杠的,业界良心是也!”
“切记,别嗨过头了,亦战亦退,演的要真实,只有让他们以为我们是怕了,被拿捏住了,缩手缩脚。他们才敢趁胜追击,只要他们敢在报纸上露脸,那么这场战役就赢了一半,所以,你的第一步至关重要。”汤皖不忘再次小心的嘱
咐道,生怕钱玄脾气一上头,火力全开,给人喷的不敢露出脑袋来。
钱玄耐心的听完,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
“皖之,你姑且放心好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拎的清的,绝不拖你后腿。不过演戏而已,经常看你和豫才飙戏,我早已学得几分。”
“拜托了!”汤皖郑重说道。
“你就瞧好了吧!”钱玄答道。
钱玄得了指示,兜里揣着名单,辞别了汤皖,兴奋的跑回家去,提起笔就开始对着名单,针对性的写文章。
名单是菊长送来了,上面有十几个,大概是这十几个是直接行动者,他们的背后有多少支持者就搞不清楚了。
所谓枪打出头鸟,汤皖就是打算用这十几个出头的人,也来一招杀鸡儆猴,好好震震后面得人,莫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
同时,迅哥儿在吃过午饭后,偷摸去了六爷家里,交待六爷把希望慈善基金会成立以来,所有的账目整理好。
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不外乎两个阶段,一个是18000大洋之前,基本都是汤皖等几人用分红和借款出资建的学校。
18000大洋之后,都是通过刘庭苏家的恒和银行过的账,上面有具体的流水,以及相对的每一笔取款的最终去向,都由六爷详细记记录在案。
迅哥儿交待完了六爷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秋明先生家里,说明了来意,由秋明先生带着迅哥儿去了教育部范总长那里。
便是请求教育部派遣专业审计人员,全面核查希望慈善基金会的全部账目,然后把最终的核查结果向社会公示,由官方来背书。
若是官方公信力不足,则启动第二条备用路径,请有名望的社会人士牵头,组成联合审计小组,重新审核账目,然后公示全部账目细节。
当然,这些充其量只能自证清白,还远远做不到打击敌人,震慑四方的效果,原本这就是汤皖所能想到了最好的结果。
不过,菊长送来的名单上,则是给汤皖提了个醒,那帮人凭白送来了一个终极大杀招,所以,请求菊长特意安排了一个后手。
俗话说,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汤皖现在打算暂时待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人,主动示弱,所有的事全部交由迅哥儿和钱玄来完成,只等待收网的那一刻才正式亮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东风倒是没来,秋风倒是来了。下午的时候,一场蕴藏浓浓寒意的秋风席卷首都,大街小巷都充斥着秋风的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