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往山顶山神庙而去。这会儿已经是丑时了,山上到处都黑漆漆的。远处影影憧憧,也看不清是不是真的有人。到了山神庙,庙堂大门还是和萧天河黄昏离开时一样大开着。
“雪上飞”用火折子点亮半根残烛,又从香炉旁捡起几根断香,恭恭敬敬地对着无头神像拜了三拜。“干我们这行的,到哪里都不能忘记‘心诚’二字。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到了山神的地盘,自然得表示一下敬意。”很难想象,这句话竟是从一个贼口中说出来的。
“谨遵师父教诲。”萧天河道。
“雪上飞”拜完之后,大声道:“各位道上的老友,都不必再藏了。江湖路远,相见不易,何不快快现身?”
萧天河正在纳闷,只觉得身侧拂过一道凉风,回头一看,惊讶万分,堂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好几个人影,有的靠在墙上,有的倒挂在门楣上,还有的坐在窗台上。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柱上盘绕而下,仿若一条毒蛇一般;还有一个人从房梁上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地。果真都是盗界好手!
“我道是谁拔得头筹,原来是‘雪上飞’的徒弟。真是名师出高徒啊!”靠在墙上的那人道。他的声音偏哑,看来年岁不小。
“‘雪上飞’兄,你为何不自己来参加这场比试?”坐在窗台上的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温润甜美,“我‘玉娇龙’一直期待和你比拼盗技呢!”
倒挂在门楣上的人一开口居然是童音:“说起来‘雪上飞’这个名字可是许久不曾听到了,此番若不是钱万春广邀群盗,恐怕你还是不会出来。我还当你是金盆洗手了,原来是躲起来教徒弟!”
从柱子上飞旋而下的那人道:“当初‘雪上飞’在决斗中意外地输给了‘摘星手’之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后来听说‘摘星手’也不知所踪。不知此次他来没来?”
从房梁上跃下的那人道:“‘摘星手’在决斗时用了卑鄙手段,胜之不武。在‘雪上飞’和‘摘星手’这两位盗界高手没落之后,本洲又出现了一名新角儿,名号唤作‘月下鬼’。我本以为此次他一定回来,但却没有见着。”
萧天河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情这“雪上飞”还真是有些来头呢。
“雪上飞”终于说话了:“‘山中猿’,‘玉娇龙’,‘袖里童子’,‘蟠螭虺’,‘天宫蛤’,各位还记得我的名号,在下受宠若惊。没想到钱万春的广邀令竟引出来这么多人。只可惜,仙蟠桃被吾徒儿得了,让诸位白忙一场,着实抱歉。”
“呵,得着仙蟠桃只是小菜,之后才是正菜。等到手之后,再来向我
们吹嘘不迟。”“山中猿”走到萧天河身边,可萧天河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把灰白胡子。“小子,如何称呼?”
“‘梁上飞’。”萧天河只得报上这个胡诌的名号。
“哈哈!”“袖里童子”从门楣上翻下,“徒儿叫‘梁上飞’,师父叫‘雪上飞’,师公是不是叫‘草上飞’啊?”
“哟,这‘梁上飞’还是个俊小子嘛!”“玉娇龙”的声音娇滴滴的,“我也好想有这么个俊徒弟呢!”
萧天河哆嗦了一下,暗道这“玉娇龙”的媚功十分了得,光凭声音就能让人骨头发酥。
“我们都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如此迅速地潜入山神庙的。”“山中猿”道,“不过,我估计你也不会说。既然你是‘雪上飞’的徒弟,我们就给你这个面子。以后江湖再见,也算是个相识,还望互相行个方便。”
“哪里,哪里。”萧天河拱手道。
“各位,如今已经知道了胜者的来历,看来此事的确与我等无缘。今夜与诸君重逢,知道你们都还好好活着,也算是个安慰。我就先去了,后会有期!”“山中猿”道。
“且慢!”“梁上飞”忽然大声道。
“你还有何事?”
萧天河问起了叶玲珑之事。几人都表示,没有看见陌生女子下山。
“这帮老友眼力非凡,那位姑娘肯定还没来。”“雪上飞”道。
萧天河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至少没遇上危险。”他如此安慰自己。叶玲珑的实力与他相差无几,渡劫也应该差不了几天。如果接下来几日叶玲珑都没在山神庙出现的话,那一定是飞升到别处去了。
“后会有期。”几位盗界好手纷纷道别,各自施展本领,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天河使劲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些人虽然是贼,可确实厉害!
“小子,你放心。只要天亮之后事成,我自会帮你打探那位姑娘的下落。”“雪上飞”道,“时候不早了,该回钱府了。”
萧天河心中有事,两人一路无话。回到访津城时,已接近卯时了。靠近钱府,萧天河刚想提醒“雪上飞”注意躲藏,转头一看,不知何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赶路数十里之故,萧天河感觉疲乏难耐,回到别院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天早已大亮。钱府家仆端来了脸盆和早膳,那位青衣男子也来了,还给萧天河带来了一套新衣服。萧天河从仆人对他的称呼得知,他姓阚,是钱府的管家。他就站在屋中,看着萧天河洗漱更衣,用了早膳,而后冷冰冰地问:“听说你昨夜子时出门,卯时才回?”
“啊……没错,我出去办了点事。”
“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阚管家语气严厉,“若是被我发现你对钱府有什么不轨之举,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岂敢,岂敢。”
“随我去书房见老爷!”阚管家叮咛道,“老爷今晨才回府里,还未休息。你须得注意一下言辞。”
萧天河唯唯诺诺地应着,跟随阚管家从钱府西北一直走到了东南角。这里有座池塘,从池塘边的碎石小径进了一处小院,院门上分明写着:“文武轩”。院内塘边有座小亭,亭里石桌上摆着香茗,一位比钱少爷还要胖的人正倚在亭边品茶赏景。
“老爷,人带到了。”
那人转过脸来,笑眯眯地招呼萧天河:“没想到你如此年轻。快过来坐!”
钱老爷虽然很胖,但很和蔼,不似萧天河预想的那样趾高气扬地摆名门大家之主的架子。
“钱老爷,在下无知,不知仙蟠桃珍贵,所以得手之后就吃了……”萧天河先认错,以示谦恭。
“哎,区区一颗桃而已,只是有复灵健体之效,堪比良品的丹药。虽然就连那海外的猴仙岛,也只有一棵仙蟠桃树,而且每三年才结出七、八个桃来,但那毕竟是新鲜瓜果,不似丹药能够长久储藏。即便经过快船海运送至本洲后,再快马加鞭运来本府,可已然花去了些时日,能存放的时间就更短了。反正终归是要给人吃的,你吃了也就吃了,不必在意。”钱老爷“和蔼可亲”地说了一大通,正话反说听得萧天河真是别扭,原来钱老爷的心眼儿和他的体型并不相称。可是,既然他这么在乎仙蟠桃,又何必拿出去当群盗比试的所偷之物呢?明摆着是想诱人吃桃犯错,从而自觉理亏,不得不为他之后吩咐的差事竭尽全力。
“钱老爷,为了偿吃桃之过,我特意举荐我师父来完成你要嘱托之事。”萧天河开门见山。
“哦?你知道我要嘱托何事?”
“我自然是不知,但师父早已猜到。正是他助我潜入山神庙盗得仙蟠桃的。”
“你的意思是,真正有本事盗得仙蟠桃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师父?”
“正是。我师父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想必也就在附近。”
“唔,那就解释得通了。今晨我刚一回府,就抓到个贼子,你来认认,是不是你的师父?”
萧天河听了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