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缓缓停下脚步脚底长靴踩着地上砂石发出轻响。
架在马车车窗上的弩宽近一臂弩身晦暗无光箭簇闪烁着冰冷寒芒。
在形制上与镇抚司兵卒所使用的弩相差无几。
小巷中无遮无庇两侧围墙高耸没有腾挪空间也听不到围墙后方是否有人居住。
啪嗒。
驾驶马车的车夫轻轻一甩缰绳垂下衣袖侧过头来——竹制斗笠下方的脸正是那天在平康坊护卫焦成的两名剑修之一。
而从其袖口下方延伸出的则是一片悬浮着的、轻轻鸣颤的无柄飞剑。
踏踏踏踏。
李昂迈步走上前去登上马车立刻闻到一股草药气味。
只见宽敞车内铺着一层厚厚白布
双排座位上面坐着焦成、狄五还有另外一名中年剑修。
焦成的右侧瘸腿上布满了凌乱的直线型割裂伤痕像是锐器划过皮肤所致。
尽管手上沾着血水的狄五和另一名剑修已经用草药粉末和布帛对伤口进行了一定的包扎但依旧无法阻止鲜血不断渗出滴在车上。
“治好他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狄五深吸了一口气用染血手掌从怀中掏出一沓飞钱面值最小的也有五百贯。
“我知道你会外伤科”
脸色苍白的焦成吃力地收回了架在车窗上的劲弩倚靠马车内壁喘着粗气说道:“那天你带着尤笑离开后我让人调查过。你在洢州给人治过外伤。
治好我。”
焦成的语气坚决食指始终搭在弩机上。
李昂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也没有接过狄五手中的飞钱淡漠道:“工具不在。”
“去怀德坊。”
焦成压低着声音车厢前方坐着的修士甩动缰绳驾驶马车向北行去在李昂所居住的旅社院门前停下。
焦成并没有下车而是让车内剑修和李昂一起跳下马车进屋拿了医药箱出来返回马车
并让马车向东南行驶。
行驶过程中李昂没用纯酒净手直接拿银钩银线缝合焦成腿上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焦成腿上覆盖着的草药粉末有什么特殊作用
缝合全程焦成都没有因疼痛叫喊出来腿上伤口也没有大量渗血只是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焦成把弓弩递给狄五让他继续瞄准李昂。
车厢内的另一名剑修也始终操控飞剑悬停在李昂头顶侧方。
车窗外的长安坊市人声依旧嘈杂
再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佛教的盂兰盆节无论贫富都要备下酒菜、纸钱祭奠亡人以示对先人的怀念。
路边店铺已经开始各种祭奠物品、服装衣帽等。一些坊市还要提前挂上灯笼等盂兰盆节时燃灯祈福。
街上人声杂乱长安县、万年县的衙役和不良人在路口处维持治安
间或还能看到一些不良人牵着细犬嗅探着过往马车、行人身上的气味。
李昂默不作声缓慢而稳定地缝合着伤口反倒是狄五和驾驶马车的剑修先紧张了起来。
马车逐渐向着前方路口接近
原本趴在路边地上的细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呜汪”吠叫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望向缓缓驶来的马车。
“咕咚。”
光头狄五重重地咽了下口水握着弩机的手掌上满是汗水眼神仿佛要透过车厢钉死那条细犬。
啪。
焦成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握住了狄五的手腕强令狄五放下弓弩
而他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单手捏碎将药粉洒在车内。
奇异的、香臭莫名的气味充盈马车并透过车窗逸散出去。
路边正机警着的细犬嗅了嗅鼻子疑惑地歪了下头注视着焦成的马车在前方行驶而过。
而牵着细犬绳索的那位不良人也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
竟然通过了。
李昂眼皮微跳长安城里负责警戒巡逻的细犬都是镇抚司钟家驯养出来的能轻易嗅出并追踪到人血气味。
首先焦成手里的那包药粉肯定极为珍贵
其次不管他们在密谋什么都不想让外界发现——否则完全不用鬼鬼祟祟用绑架手段威胁治病。
李昂是要参加学宫终考的学子如果他在考试前一天突然失踪
就算有人觉得李昂是畏考弃权
也会有同乡学子和学宫人员在城里寻找引发动静——毕竟要防范有学子想要排除竞争对手的情况学宫一定会对此高度重视
甚至可能派出修士与镇抚司的人联合搜索城内。
在这个时间点上挟持李昂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李昂逐渐加快了缝合的动作马车也顺利驶出路口继续向东。
光德坊、兴化坊、兰陵坊、晋昌坊
马车一路向东南直至驶入青龙坊围墙内在一处隐秘竹林中停下。
“缝上、包扎好了。”
李昂用药箱里的纱布绷带缠好了焦成的伤腿
自己收起银钩银线用药箱里的白布擦了擦手掌和手术器械上的污血。
焦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手捏了捏被绷带紧紧缠绕了数圈的右腿在狄五和中年剑修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微风扬起车窗窗帘透过竹叶绿荫能看到马车前方不远处的河水中缓缓行来一艘平底画舫。
画舫的侧边挂着平康坊某座楼的标志——不是涟花楼。
站在画舫船头的斗笠船夫撑着竹竿将船停在岸边
焦成转过身来对还在车里的李昂说道:“李小郎君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
李昂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挟持自己、以及对方知不知道挟持自己可能会带来的后果焦成是个聪明人没必要讲废话“你的腿伤我已经治好了。明天我还有学宫终考。”
“我知道如果事情顺利今天晚上李小郎君你就能带着一万贯飞钱报酬回长安及时参加明天的终考。现在只是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而已。”
焦成沙哑道:“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