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不是可以称之为疼痛的感觉了。曾经起司思考过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而能引发这种痛苦的又是什么。他也就这个问题问过那时在灰塔中的很多人不过其中大部分人都只将其当成是闲聊时的随口谈资所说的内容与其是说痛苦不如说是担忧。在众多的回答者中只有两个人的答案让起司印象最为深刻。其一是眠者她当时告诉起司无知觉最可怕;其二是安莉娜她说由内焚烧的火焰是最大的苦痛。
法师并不怀疑这两个人的话因为他们所讲的事情都是她们的亲身经历。作为以梦境擅长的施法者眠者长时间处于睡梦之中睡眠对于大部分来说是恢复的手段对她来说则不是。因此她对于睡眠有着更多的想法她总是说自己虽然生理年龄和起司差不了几岁可实际上活着的时间远不如起司。那意思便是在她为了睡梦魔法而长时间处于睡眠中的时候她并不能总是在做梦而没有做梦的时间在她看来就像不存在一般。
虚无那确实是可怕的东西。起司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候他从床上苏醒看着眼前的事物突然会有一种失落感。那是他对自己从出生以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有真正的意义。虽然巫师们总说凡人将自己的生命虚度在无意义的事务上可他们又怎么否认自己的生命没有被虚度呢?那寻求不得的真理和一个农夫耗力几十年所购置的房舍哪个更真实?是否有一天当巫师找到了那真理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花了更多的力气去买了一座更大的房舍罢了。那么自己所度过的时间又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眠者无法逃避而起司在尝试逃避的问题。至于如何逃避法师选择有意的用思考填满了自己的时间让他不必去面对这个问题。除开这种虚无带来的痛苦安莉娜的回答或许更接近法师所真正想要提出的问题的答案。而起司也相信待他如母般的安莉娜一定是将她那作为血族的漫长生命里最糟糕的经验传授给了他。因为在一些闲聊中安莉娜告诉过起司她曾经很多次的想要自我了解。
作为安莉娜这个等级的血族对付普通吸血鬼的方法是难以奏效的即便是正午的烈阳也只能将她烧成一具焦尸等到太阳偏斜她的内部就会再次焕发生机。只不过安莉娜虽然很多次都想杀死自己却没有受苦的爱好很多种自杀的方法在她尝试一次后就不再尝试原因就是过于痛苦而这其中最让她接近死亡也是最让她不想再次尝试的就是饮下净水。所谓净水指得并非是常规宗教意义上的圣水。安莉娜只跟起司说过那是对一切血族和因魔法而生之物最强力的毒药至于它的具体性质以及为什么喝下了最强力毒药她都没有死她没有细说。
她所告诉起司的是净水在饮下后对她造成的永远不希望再体验的折磨。那是从内部发出的焦热灼烧肉体和精神它不仅会让身体做出种种在剧痛下的扭曲反应还会勾起焦虑不安愤怒歇斯底里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而那些负面情绪又将滋长这灼烧的感觉循环往复无从逃脱。
现在法师正同时遭受着这两种痛苦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魔力空洞的印象下被拖入了火焚地狱他的意识则不得不去面对那个被他长久以来躲避着的问题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以及要是他死在这里他还剩下什么这个名为起司的灰袍是否就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没有了未来?他不想去想但除了这些该死的问题之外他没法思考其它任何的事情。这可是灰塔之主从未提到过的。
思想像一个空洞吞噬着起司残存的意志和理智他的所有知识抱负觉悟都被空洞吸引着变成旋涡里的牺牲品。渐渐的他连思绪都没法凝实头脑退化回孩童时期不孩童时期的起司已经足够聪明他是正在朝着幼儿时期退化只剩下本能只剩下本能中最原始的部分。
“老师我仍然坚持我的计划。我知道您的担忧是对的那些东西对于个人和这个世界来说都太过于危险。所以我会把实验室独立出去从灰塔乃至这个世界上割离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实验室里面的情况都不至于产生泄露。这样我只需要担负自己的性命就可以了。”
“这里应该这么调整嗯姑且将这部分用精灵文记载只是要备注这个词语的意义有偏差。老师?您不该来这里的。不我不需要休息。您问我写了什么?只是些笔记但是它们都无法给其他人使用我所面对的东西完全无法用我们的语言记录所以这些笔记只是我通过个人联想组成的信息密码。除非有人能经历跟我分毫不差的人生否则他没法了解这些密码所对应的真正意涵。”
“老师您不要再来这里了。我的研究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方我有预感马上就能得到成果了。为此我必须增加实验的频率。您这是干什么?您想要强迫我停止?不绝无可能!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理解祂们了!而且您的法术也已经于我无效。我已经改变了。”
似乎是在马之灵那里打开了某些封存已久的东西在起司的自我意识几乎完全丧失的时候又有不少模糊却异常真实的记忆片段从他的意识底层涌现出来。而且跟着这些记忆一同涌现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像是黑泥般从身体和意识的伸出满溢而出靠着此时魔力空洞而干瘪的身体嚣张的占据起它的每一个部分。从内部到外部这些异于魔力的东西开始改造起司的肉身至于那股因魔力积累而产生的热量则被它无情的吞噬。如果此时从外人的角度看去就能发现起司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锁链图案可这些图案就好似被能食铁吞金的怪物啃食了一样。
“有哪里不太对。”“我有不好的感觉。”“我讨厌这种感觉。”正靠着肚子里钻出的蠕虫将阿塔挑在半空中用舌头舔舐的多头怪物停下了它们亵渎的行为那些浑浊的眼睛整齐的看向一个倒在不远处的人类。那人类应该早就死了他已经倒在那里有一阵了。
无独有偶已经将黑山伯爵的喉咙咬断了正在将他分食的小鬼们统统停止了行动它们小心的蜷缩其身体朝着它们主人身边靠拢。那邪恶的半人马食人族亦放下了刚刚割下的耳朵被打磨的尖锐的牙齿不安的上下摩擦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
匍匐的人站了起来。只不过很难再说站起来的东西还是不是人。
“你们杀了他们。”失去了灰袍的巫师或曾经是巫师的存在呢喃着它的眸子像是两汪深潭有着难以描述的混乱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