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死在冬至后的次夜十一月初五。
朝臣们一直压着消息在十一月初七发丧而三日后新帝登基这是十一月初十。
夜里留梦炎再次走进了中瓦子的瓷器店。
他随手拿起两个瓷器看了看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红瓷倒是妍丽这白瓷却有瑕疵。”
“请客官进来说吧……”
再次走进密室留梦炎在录书老面前坐下。
录书老脸色不悦道:“找了你许多日现在才来。”
“忙。”留梦炎拍了拍膝道:“国丧、登基大典、拟庙号、修奉山陵……这赵宋国势将亡呐。录书老还未回亳州?”
“事未办妥回去如何交代。至少该送的消息得告知五郎。”录书老叹息着反问道:“状元公盼着小老儿早些走?”
“没有有许多消息要报。”留梦炎比往常从容得多。
国丧尚在进行今夜他不怕皇城司、机速房会找到这些蒙古细作遂慢条斯理地说了近日消息。
“李瑕呢?”
录书老只关心这个这是张弘道派他来临安的目的。
这次又是没能对付得了李瑕刺杀难度太大、借刀杀人不成他也只能将消息打探全了请主家决断。
当然张弘道也在进益还吩咐过“万一怕了不必轻举妄动……”
“李瑕明日便走。”
留梦炎沉吟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明日是十一月十一。”
“何意?”
“李瑕本就该在明日启程回川蜀的。”留梦炎缓缓道:“冬至那日我特意寻杨镇闲聊问他李瑕何日启程他说‘五六日后吧’也就是明日。”
录书老眉头一皱道:“他原拟定在十一日启程最后果然是在十一日启程。”
这像是一句废话。
但他已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留梦炎脸上挂起一丝笑意似乎渐渐觉得李瑕这人有意思。
他以往只是不情不愿地泄露情报今日则是主动帮忙分析。
“我们再顺着近日之事捋一遍。”
“好。”
“初五李瑕突然提前返程离开了临安。当夜宫城落下惊雷临安城中生乱;”
“初六李瑕去而复返直趋宫城、驻兵御街。当日忠王府詹事迁任枢要重臣;”
“初七先帝驾崩群臣发丧宣读遗诏李瑕增兵宿卫宫城。”
“初十新帝登基。”
“十一日李瑕依原定计划启程返蜀……”
话到这里留梦炎抬眼瞥向录书老眼神像是有太多话想说。
“看吧事有蹊跷大蹊跷。”
录书老问道:“你没有更隐秘的情报?”
“我官位还不够高。”留梦炎笑道。
“继续说吧。”
“好有几桩事宿卫大将庞燮、范文虎接连死了;枢密院增调了川蜀之军费;宫中大宦官董宋臣自缢了;新帝登基后迁关德为贴身近侍……关德与李瑕皆是阎贵妃的人。”
“整件事下来李瑕得利最大?”录书老问道。
他与宋臣们不同目光并不看程元凤、叶梦鼎这些人的得失他是冲着李瑕来的只看李瑕。
留梦炎懒得多解释各方势力点点头道:“算是吧。”
录书老沉吟不语手指轻轻在桉上敲着。
留梦炎等他想了一会才继续开口。
“此子了得?”
“若不了得小老儿为何来?”
“我们还是小瞧他了。”留梦炎道:“不论整场宫变详情如何……直说吧必有人弑君宫变李瑕或是提前得到消息、行险徼幸。更有可能他正是暗中拥立新帝者。”
“能做到吗?”
“极难。我所知情报太少只能猜测个大概但藩镇大将勾结后宫弑君古来常见李瑕有这个本钱。”
“你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只谈我的猜测要甚证据?”留梦炎道:“想来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否则结果不至如此。”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又道:“这人太狠了与他为敌要小心、再小心。”
“状元公何意?”
“劝家主一句能拉拢便拉拢。”留梦炎道:“层层死局人家反手全破了甚至弑君行逆豺狼虎豹之辈!”
录书老澹澹看着留梦炎看了好一会。
之后他脸色挂起一丝讥笑。
留梦炎一愣。
“录书老你没听懂吗?”
“听懂了就当是吧李瑕偷偷摸摸杀了赵氏又如何?这便是豺狼虎豹了?”
话到这里录书老转而又指了指自己。
“小老儿虽张家一老仆但想说一句……尔等宋人可笑至极。”
整场谈话下来留梦炎一直都是智珠在握的模样没想到此时竟被如此嘲讽脸色不由僵在那。
录书老道:“懦弱无力连君王亦是废物杀了便杀了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不是李瑕他……”
“张家不需要知道宋廷改朝换代的阴谋诡计再漂亮都是无用的小伎俩。无非羊群中出了只豺狗叼走了领头羊。”
录书老说着也倾过身子又道:“小老儿说句真心话你们宋人这些精巧的朝纲、反复曲折的勾心斗角可笑太可笑了!”
留梦炎张嘴正要反驳。
“这一局……”
“知道蒙古如何吗?”录书老打断他的话问道。
留梦炎不说话了。
“莫在小老儿面前赞叹你们可笑的宫变党争可好?小老儿见过沧海波澜壮阔!状元公却教小老儿惊叹溪流之细水潺潺?”
说着录书老起身。
他已振奋起来。
“论争位……论争位大蒙古国不效这些把戏只服英雄为主。成吉思汗之子孙方为世间最英雄者欲赢得汗位、征夺疆土只需挥刀斩尽弱者!”
“当蒙古的弯刀斩下漂亮而无用的伎俩不过是一摧即断的毛发!当沧海拍下细水潺潺之溪流将瞬间湮灭!”
留梦炎:“……”
录书老按住他的肩最后又郑重道了一句。
“小老儿一介仆役犹敢言尔等所谓‘帝位之争’小儿之戏也!”
留梦炎已被这北地老仆气势所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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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
“是他想要见大帅一面。”
十一日清晨李瑕从宫城出来直抵利津渡口转头看去见士卒领着闻云孙往这边走来。
他想了想亲自迎过去接。
“宋瑞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