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韩缜府上,韩缜正在听妓班排乐,见到仆人带着毕仲游过来便招手:“公叔且来听听,这大苏的词作,怎么排进曲中,听起来这么别扭。”
毕仲游跟韩缜问候了安泰,笑道:“相爷倒是好雅兴,看他们的乐器,却是用的十二平均律新格?”
韩缜笑道:“说来惭愧,本来是陶冶性情,试试新乐,结果词不入格,这就较上劲了。”
毕仲游拱手笑道:“夫子也自称平生三不如人,弈棋,饮酒,唱曲。夫子词近于诗,不注重声腔,本就是取题格抒胸臆耳,以曲按之,多有不谐。”
“不过京中张七郎家夫人绿箬是当世妙手,倒是揣度出夫子《明月几时有》一曲,极尽佳妙。”
“哦?”韩缜大喜:“公叔可会按此曲?”
毕仲游笑道:“此曲需以钢琴和弦所奏方为大雅,不过用新法瑶琴减些声部,勉强亦能成之,那仲游就献丑了。”
取来瑶琴,毕仲游拨弄起琴曲,果然如朗月出云间,清光照澄澈,韩维不由得用腰间玉环轻扣犀帯翘脚上的金蝉,吟唱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来。
一曲唱罢,韩缜只觉神清气爽:“妙极!当真妙极!当真‘何似在人间’!”
正在夸赞间,外间突然兴起一阵搅扰之声,中间还掺着怒斥和呼号,顿时将后厅中风雅的氛围冲撞得一干二净。
韩缜大怒,问道:“外间何人如此不识礼统?”
仆役赶紧下去问话,不一会儿回来了:“是黄管家拿到一个贼人。”
就见黄世成领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军卒进来,怒气冲冲地说道:“相公,逮到一个刁卒,想要盗取我的衣物,现已被拿下。”
韩缜大怒:“公堂之侧,也是你等军卒敢伸手的地方?老夫好歹还担着节度使的名头,不能拿军法治汝?”
那军卒一脸倔强:“我没有偷盗!是黄管家栽赃!”
黄世成冷笑道:“相公离朝乃是优退,不是编管!你等粗鲁无知之辈,敢在相府嚣张跋扈,若非相公宽容,早就容不得你等了!今日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韩缜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眼中杀机已起。
宰相优退,朝廷保留仪卫,这部分老军其实就是拿着朝廷俸禄,给韩府看门户的仆役。
问题是韩缜去位其实也有新党被打压的成分在里边,黄世成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居太原以来,韩缜就觉得事情有些不便,他没有去想这是权势削减带来的必然,再经黄世成一挑拨,顿时觉得这些老卒便是监视自己的钉子。
不管事情真假,处理一名老军,杀鸡儆猴也是好事。
韩缜可没有苏油那种自己就应该被监视的自觉,冷声道:“拖下去,等候发落。”
“且慢!”却是毕仲游适时出声。
韩缜望向毕仲游:“公叔也要阻我?老夫连处置一名盗卒之权都没有了吗?”
毕仲游尴尬地笑道:“也是仲游今日来得不巧,若在平日里,韩公一笑处置了便是,不过今天,还请韩公给个颜面,毕竟下官……”
韩缜这才明白了过来,河东路提点刑狱在自己府上做客,遇到这事儿如果任由自己随手就处置了,转天御史台就会以希从宰执、朋附阿曲弹劾毕仲游。
见韩缜神色还转,毕仲游附到韩缜耳边,低声道:“相公,黄管家衣服鲜薄,而老卒敢掠之于帅牙,非人情也。”
“还有,朝中三令五申厉行节俭,严查逾制,黄管家这身衣物本身……”
韩缜抬眼向黄世成看去,曾几何时,这小子连巧织齐纨,鲸须乌纱,鼋皮玉带都上身了?!
朝中风云诡谲,自己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深居简出,却不料自己的管家竟然敢这般穿着。
黄世成是黄图禄荐入府中的,韩缜自问待黄图禄不薄,因此用黄世成也就用得放心。
这小子生得一副好面皮,如今这样一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世家公子呢。